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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聽了一夜的雨,在爸的病床邊,坐在簡易的單人床上,看了一夜的雨。

小溪不懂,我的誓言是認真的,我不再交女朋友,即使哪一天我真的為了爸找個女人結婚,我也不會疼她寵她。

小溪不懂,世界上最甜美的滋味在我的舌尖蕩漾,世界上最猛烈的火焰在我的心頭熬煎,我真的想、真的想帶你去我家、帶你去我的房間、帶你到我的床上,我知道那一夜的雨下的很大,它會蓋住我們的聲音……但是你不懂,那一刻你的宇航哥不是怯弱,而是勇敢的想了很多,我想到光哥、想到鳳姐、想到你的家人,他們願不願意把你交給我;你更不懂,要拒絕你有多難,我哭不是因為我軟弱,而是這軀骸被你吻了一個洞,我饑渴、我熱望、我盼求,但是我還是必需對抗這強大的欲望,我流著淚思索:你準備好了嗎?是因為一時的情緒才讓你昏頭?我不能讓你在雨停之後,讓你臉上的雨下的比昨夜的雨還多;你根本不懂,在我心裏,你不是那個可以讓我縱情一夜的香港女孩、你不是那個在彼此需要就能擁抱兩回的駱子瑄,你是比珊珊更美好的女孩!在我心裏,你是完美的,就算你任性、你耍賴、你使壞,我還是覺得你好,因為你不任性不耍賴不使壞的話,襯脫不出你的單純、天真與善良;你更更更不懂的是……如果,我對你的感情己經匯流成一條恒河,小溪,你對我的愛,只需要是落在恒河裏滾動的一粒沙!只需要這樣就夠……

一粒沙,小溪,你至少需給我等同於一粒沙的愛,這一粒沙對我來說就是救贖,救贖了我的身體,也完整了我的靈魂,但是……我看到你交了男朋友,你遇見我,彷佛你從沒吻過我,我恍惚的懷疑,那一夜其實沒有那場大雨,那一夜其實並沒有那個比Venus更美更豔的小溪,那一夜純粹出現在我的夢裏,因為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我開始為了我愛的女孩而自瀆、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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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的手術非常成功,店裏聘了廚師、雇了學徒,我每晚只要有空都會來幫爸收店,因為我能從爸口中聽到許多有關小溪的消息……

夜已深,店裏只剩我和爸,外面的雨滴滴答答,店裏沒有客人,廚師備好明天要開店的料就先回家,學徒洗好碗盤及鍋具也回家了,我把木頭椅子全都搬到桌上,拿著掃把打掃。

「你最近比較少到黎家走動哦,博士班的課業很重嗎?很重的話就不要來店裏了。」

我感覺爸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我低頭邊掃地邊應了一句:「還好。」

「那個……小溪也真奇怪,平常三不五時就來咱家按電鈴,怎麼最近電鈴都這麼安靜?」爸站在吧台裏面,東擦西抹。「不過不上咱家,卻天天來店裏報到。你說奇不奇怪?」

我默默的掃地,沒說話。

「宇航,你過來!」爸喚我,他滿肚子疑問已經憋很久了,我猜他今晚已經到了臨界點,準備好好跟他兒子我來場Men’s Talk。

果然,爸從冰箱拿了兩瓶啤酒,兩盤小菜,準備與我長談。我也有一件事希望徵求爸的同意,所以我擱下掃把,走到吧台,坐在父親身邊。

爸打量了我一眼,大大的深呼吸一口氣後說:「咱們父子兩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老爸不想再猜了。「宇航,你老實跟我說,你那時候跟珊珊分手是不是為了小溪?」

我看了爸一眼,沒說話,一仰頭,啤酒就朝喉嚨裏灌。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老爸手指著我。

我無力的點點頭。知子莫若父。

「不是安晴,是小溪,是黎家最小的丫頭……讓人想也想不到,這就是愛情。」爸喃喃的笑著。

是啊,無法預測-這就是愛情的特點之一。我不相信日久生情這件事,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即使四眼相對了一百年,也不可能閃燃心火。

「小溪好啊!去追啊!這小妞我喜歡,古靈精怪又可愛,跟她在一起要不開心真的很難。」

爸說的這些優點,我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有男朋友了,她不是常帶來給你看嗎?」

「說到這個,我才要念你,你之前要下手的機會多得是,你怎麼沒追?」

下手?我忽然一陣偏頭痛,手指壓了壓太陽穴。「小溪是……是黎家的寶貝……」也是我的寶貝。「我不可以隨便……下手。」

「你就是想太多,追女孩子就是先追到手再說,想那麼多幹嘛?就是在一個氣氛很好的時機,一把摟住她,然後……先親了再說!她肯讓你親的話,那你就得手了。」

「那你之前幹嘛送媽三年宵夜?」

「這……」老爸臉色一冏,然後大聲:「那是你媽!跟別人不一樣!」

「這就對啦!」那是小溪,跟別的女生不一樣。

「好,我至少還在你媽她家前面的巷子站崗三年,你呢?小溪知道嗎?」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沒說話。

「說啊!你有跟小溪表白過心跡嗎?」

「爸,我怕我突然跟她說,她會嚇到,因為一直以來我扮演的都是哥哥、家教的角色,如果我把她嚇跑了,可能連帶會影響你跟光哥三十多年的友情,我怎麼可以不慎重!而且小溪年紀小,我不能利用近水樓臺之便占她便宜,她看的男人才幾個,我不可以在她還搞不清楚什麼叫愛情,就罷占她,這樣太自私了!」

「所以我說你想很多!我跟你光哥三十多年的交情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會因為你追求小溪不成就會破裂?而且你考慮的第二個因素就更無稽了!我告訴你,你想什麼你要讓小溪知道,愛或不愛人家小溪自己決定,你這樣等於未審先判,兒子,我難得說你是笨蛋,但你這回真是個笨蛋!」

爸說的有點道理……「遇到小溪,我就真的是個笨蛋!」

「你這樣也對小溪不公平,有一個人,這麼喜歡她,可是她一點也不曉得,要是將來嫁了個不疼她愛她的,這不真冤枉!」然後爸沉默了一下,跟我說:「而且啊,有的時候,老天爺很小氣的,在人這一生,祂只會派一個讓你牽腸掛肚的人讓你遇見,就一個,不多給,錯過了就沒有了。」

「來不及了,小溪有男朋友了……」我沮喪的垂下頭,我好像錯過了時機。而且有件事,我並沒跟爸說,我不想要增加他的心理負擔。我不要又讓爸認為他拖累了我……

在爸手術完成的那一天,我在病房外聽到鳳姐跟光哥說:『宇航肩上的擔子真重,他們趙家就他一個,老趙的年紀越來越大了,將來嫁到他們趙家的媳婦可不輕鬆啊!』,我記得那時光哥回答:『你是有哪一個女兒要嫁過去嗎?擔心這麼多幹什麼?人家宇航條件也不錯,會找到一個有本事的。』那時候我才明白,光哥跟鳳姐疼我是疼我喜歡我是喜歡我,但是事情一旦涉及到他們四個寶貝女兒時,我就不及格了。

「爸,我覺得我好辛苦……」我想我有一點醉了,雖然我只喝了一瓶啤酒,但是我說話的聲音裏有濃濃的哭音,就像小時候,媽剛走的時候,我低低的跟爸哭說要找媽媽。「看著小溪交男朋友,我好辛苦,我本來以為咬咬牙就撐得過的……爸,我很少跟你要求什麼,但是這次你答應我好不好?給我一年時間把自己訓練的堅強一點,好嗎?爸,我想休學去當兵。」

「你這個笨孩子,去搶啊!又還沒結婚。」

「一粒沙……」我搖頭。「小溪也要給我一粒沙才行。」這是我對愛情的憧憬與堅持。

「什麼?」

爸懂的。他絕對懂。愛情就是要唱雙簧……但是我已經累得不想解釋了。「爸,請你答應我,我想先去當兵,當完兵再回來繼續學業,放心,我一定會把博士讀完。」小溪的男朋友,雖然我沒見過,但是光是聽爸跟光哥他們一家人說,就夠折磨我了。

「你以為回來了就不會再想她了嗎?」

「也許老天爺會對我比較慷慨,祂會讓我遇見第二個。」

老爸搖搖頭,我知道他不相信,因為他是最好的證明,而我是他兒子,會跟他一樣死心眼。

「你很少讓我操心,也真的很少跟我要求什麼……好,你去吧!如果你想躲起來一段時間,那就去躲吧。」

躲?爸居然用了一個這樣的字眼。然而我現在沒有力氣爭論……應該說是沒有力氣掩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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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中海軍,那天從臺北坐高鐵到高雄左營的新訓中心報到,爸要去醫院回診沒法來送我,我從小就獨立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我站在月臺上,看到有人跟女朋友依依不捨的分別時,我居然無法克制的自嘲又自憐了……當身陷這種生離的場面,現場會不自主的彌漫一種類似死別的氣氛……好像這是最後一面,彼此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地交代最真心的遺言,然後寄望來世再相見……

我瘋狂的想見小溪一面,我多希望她出現在月臺上,然後,我想我會不管她有沒有男朋友,把她緊緊的抱在我懷裏,在她耳邊說……等我回來,然後,我帶你到我家……

身旁起起落落著女孩們的啜泣聲,但是沒有一個是我的小溪,我最盼望的小溪,我提著行李走進車廂,背袋裏有幾本原文書跟一本倉央嘉措的情詩。

我是念理組的,沒想到,遇上愛情時,也跟文組的一樣……觸目淒涼多少悶、柔腸一寸愁千縷了……

『壓根沒見最好,也省得情思縈繞。原來不熟也好,就不會這般顛倒。』我坐在高鐵上靠窗的座位,翻讀倉央嘉措的情詩集,然後我將座椅微向後傾,仰著頭,把詩集輕輕覆在我臉上。

小溪……我的臉上流著小溪,我希望這兩道小溪彎彎流進西藏最遺世獨立的風景,流進梵音繚繞的寺廟裏,佛眼慈悲的照看我多情不滿的心……活佛啊,我想告訴你,我捨不得沒見過小溪,我寧願讓這情絲縈繞,纏綿悱惻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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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字如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