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我低頭努力做近十年統測會計的考古題，圖書館B1的二十四小時自習室非常安靜，我剛才已經做了一張計概的考卷，但是宇航哥只讓我上一次廁所，就接著要我做會計的考古題。

我的脖子好酸……

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抬頭往窗外一望，一片黑漆漆的……桌上的手機螢幕顯示晚上11點……

距離統測只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宇航哥跟爸媽提議，每個星期五跟六要帶我到學校的自習室K書K到凌晨一點，然後他再騎機車載我回家。我不知道爸媽是怎麼被宇航哥說動的，他們居然認為只要我肯下定決心做最後衝刺就考得上前三志願！？拜託，我覺得我的能力最多就是摸到虎尾或是屏東這兩所國立科技大學，怎麼可能考得上臺北的前三志願啊！

我的手也好酸……

宇航哥就坐在我旁邊，他正在看我上一張的計概考卷。

他很認真、很專注……宇航哥真厲害，明明就是理工科的，居然連商科的東西他也懂，超強的……我想我只有眼睛不酸吧……盯著宇航哥的側臉，我忽然想起好幾個月前的那個下午……我坐在宇航哥懷裏，他一手抓著我的手臂，一手環住我的腰……哎唷，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我的臉又紅了、心跳又加速了……

我偶爾會想起那個場景，常常就會這樣突然地臉紅心跳，但是我也想到那個時候宇航哥真的生氣了，他是第一次這樣對我發脾氣，他很凶的把我從他身上推開……我嚇了一跳，我想我真的把他給惹火了……我猜他氣我愛看一些有的沒的課外讀物、又氣我不懂長幼跟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坐在他身上……

可是我不覺得碰觸宇航哥有什麼不對呀！一直以來，我開心的時候會搭他的肩膀、撒嬌的時候會摟他的手臂、有時忘形還會勾住他的頸項又跳又叫－我從不覺得碰觸宇航哥的身體是一種禁忌！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像現在……我才覺得不自然……怪怪的！

從那以後，我不敢再碰宇航哥了，我想是因為他交了一個趙爸喜歡的新女朋友的緣故……趙爸曾說那個小護士很像宇航哥媽媽年輕的時候……原來像宇航哥他媽就可以當他女朋友哦！駱子瑄不像，所以宇航哥很快就跟她分手是嗎？

我噘著嘴，我不喜歡像現在這樣跟宇航哥保持距離，我喜歡想摸他的時候就摸他！我記得以前我無聊的時候會揪他的耳朵、或者只是因為好玩扯他的頭髮、不然就是像我還讀國小那樣跳到他背上要他背我……但是現在我不敢這麼做了，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下午！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小護士！

我討厭她！我不喜歡她！每次只要到趙爸的店，看到她在店裏等宇航哥，我就生氣！我就渾身不自在！她是宇航哥的女朋友是她的事，可是憑什麼她一出現宇航哥跟我就生疏了？我開始多疑的猜測，是不是趙爸和宇航哥在她面前提起我、提到宇航哥天天幫我補習，所以她也跟佳佳和心怡一樣，覺得我跟宇航哥有曖昧？所以她叫宇航哥不准太寵我！她是不是還跟宇航哥說以後只能疼她一個女生！哼！憑什麼？憑什麼！只不過是宇航哥的女朋友！她以為她是誰！她認識宇航哥有多久？有我久嗎！？她認識宇航哥有多深？有我深嗎！？她……她真是一個多疑的小護士！愛亂猜測的小護士！充滿嫉妒心的小護士！

『宇航哥~』我在心裏默念：『我最近很乖你都沒發現嗎？我這幾個月都沒看小說跟漫畫了耶！而且連社團我都不常去了……你想要我上前三志願……我也在努力了啊……可是我又不像你這麼會念書……你再像以前一樣喜歡我好不好？宇航哥~~你看看我可愛的小臉嘛~~』

媽呀！我的心猛地漏跳一拍，宇航哥突然轉頭看我－我的念力有這麼強哦！？

他瞇起眼睛，拿著紅筆在白紙上寫三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後，在桌上推給我。『寫完了？』

有一隻小惡魔從我腦海裏蹦出來，「嗯……」如果我向宇航哥做一個不情之請，他會不會答應我？

我將身子稍稍往他移近，在他耳朵旁邊發出氣音：「我肚子餓。」

宇航哥用筆指了指我桌上的保溫瓶，他的意思是要我先喝水。

我搖頭。「麥當勞。」

宇航哥拿筆搖了搖，我知道他在say no。

「我想吃薯條。」我的聲音已經不是氣音了。

他皺了一下眉，在空白的筆計本上寫：『回家再買。』

「不要。」我的聲音已經讓對面的女同學抬起頭了。「現在！」

宇航哥不好意思的向那女生點了一下頭，又在紙上寫：『我去買，你寫考卷。』

看他有一點軟化，我立刻在筆計本上寫：『我跟你一起去！』

宇航哥的眉皺得更緊，他又寫：『我去就好。』

我不滿的低嚷：「我要跟你一起去！」喔哦！隔壁桌的情侶在瞪我們兩個了。

宇航哥看著我，他很明白我的個性，我拗起來，音量就會不由自主的抬高。

然後，我看到宇航哥站起來，我得逞了，我很高興，我跟在他身後，快步走出閱覽室。

台大的閱覽室在地下一樓，我跟他走出門後向右轉，宇航哥走得很快，他快步爬上樓梯，我跟著，踩上圖書館一樓。

「小溪，」宇航哥突地站住腳，定定的看著我：「麥當勞就在學校對面，這條椰林大道要走多久你知道的，你跟我去、走回來、再坐在總圖外面吃－你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嗎？」

其實我不是真的肚子餓，我只是想找機會跟宇航哥獨處。「那我可以待到凌晨兩點。」

「小溪！」宇航哥的語氣有些嚴厲。「我看的是你的態度！現在距離統測還有幾天你知道嗎？難道你真的想離鄉背井到外縣市去念書嗎！」

統測的日子越近，我的壓力也越大，宇航哥對我也越嚴格……他一定是交了女朋友才會對我越來越不耐煩！

「67天！你每天都提醒我！」淚水一下子就湧上我的眼眶，我覺得好委曲：「這些日子以來你有好好的看過我嗎！我有在念書！我每天晚上從你家回我家後，還逼自己一定要坐下來看兩個小時的書！我每天都睡不到六個鐘頭你知道嗎！我連學校下課十分鐘也在背你影印給我的講義！我也想考臺北的國立大學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有多難啊」我越說越傷心，我這麼認真，為什麼宇航哥一點也不感動！「你最近好容易生氣！是不是每天都要幫我補習，害你沒時間跟女朋友約會，所以你跟我生氣？好啊！那你不要再當我家教了啊！從現在開始都不要再幫我補習！我討厭你！我不需要你！我自己念！」

宇航哥看著我哭，昏黃的燈光與滿眶的淚水模糊我的視線，我哭得全身發抖。

「不要哭了。」宇航哥的聲音又變回原來溫溫醇醇的音調了。

「宇航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我心頭無來由的感到一陣苦澀。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他伸手摸摸我的頭，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摸我的頭了。

「那你還像從前一樣喜歡我囉？」我抬起頭，宇航哥用手指揩去我臉上的淚水。

「嗯。」

「那你比較喜歡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女朋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其實……這個問題在我胸口躺了好久……當我聽到趙爸說那個小護士很像趙媽的時候、當我看到宇航哥跟那個小護士在店裏面吃燒烤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下意識的很想問這個問題！

宇航哥沒說話，他站在背光處，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我討厭她！」他是我的宇航哥，每當我遇到困難，第一個人想找的就是他－只要我有疑惑，第一個想找的人也是他！那我有什麼話不能跟我的宇航哥說！「我不要你跟她在一起！我不喜歡你的女朋友！」

「小溪……」他的聲音有一股無奈的味道。但是他為什麼無奈？

「宇航哥，」我兩手抓著他的一隻手臂，搖晃，乞求：「你跟她分手好不好？」

他沉默。

他為什麼沉默？我討厭他的沉默！他沉默是不是因為……因為……「你喜歡她多過於喜歡我？」我又想哭了，想到宇航哥喜歡他女朋友的程度多過我，就讓我難過的想哭。

「你不懂……」他無可奈何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有點淒涼？「我現在需要一個女朋友。」

「為什麼？」我果然不懂。

「小溪，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我對你的……關心……永遠都不會變。」

我耍賴的說：「但是你的妹妹不喜歡你的女朋友啊！」分手！分手！分手！我心裏在狂叫：跟、她、分、手！

「你乖……我帶你去買麥當勞。」宇航哥沒回答我，他牽起我的手，從椰林大道走。

「不要！」我甩開他的手，擋在他前面，抬頭看他，態度很堅決，我就是任性怎麼樣！我就是要他跟他女朋友分手！「跟她分手！」

宇航哥垂下視線，他不說話，與我僵持著。

「你有這麼喜歡她嗎！」我像個孩子一樣的哭叫：「我叫你分手你有沒有聽到！」

「小溪，」宇航哥正色看我，他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說：「好，要我分手可以，但是－你一定要考上前三志願！」

「好！」我二話不說點頭答應：「如果我考上前三志願，你立刻、馬上－跟她分手！」

「可以。」宇航哥的態度平靜又篤定。

我胡亂的用雙手抹去臉上的淚，「我不要吃麥當勞了，我要回圖書館，今天我們兩點再回家。」我迫不及待想回到閱覽室的座位上K書，如果可以的話，我想K一整晚。

他是我的宇航哥，他只能最疼我、最寵我、最喜歡我……那個小護士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像趙媽就贏了！

反正他是我的宇航哥，是我的！

我……不管怎麼樣，我不能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