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靈均修長的手指，幫她結好了褻衣的絲帶。

替她勾上了褻褲，再合上紫紗裙……她的每一件，都是他親手穿上的……他再將金貂紫扶桑打上一個結，這回，可不許再隨便丟還……

墨不染柔弱無力地倚在他懷裏，她不知道她與他兩人待在浪花裏幾天幾夜了，只隱約在睡眠的間隙，渺茫望見浪花外的朝霞與夕霞交錯了幾回合，如她與靈均……當他醒來，他又會爬上她，像個餓了許久的人，貪焚地啃蝕，蝕到深處，兩人又碎了。睡了。再醒來，她會爬上他，想著征服，銷他的魂，銷到彼此連肉帶骨的酥麻脆化，迷了。昏了。再睡，又醒，復交……直到創世神酣飽，直到年輕的紫狐狸滿足，他們才離了春夢的浪花。

三天三夜？靈均挑了一下嘴角。他硬是要跟她七天七夜。

他是創世神，這種妙事，他豈會輸給一個五十萬歲的神仙！

日光下，總覺她從浪花出來，又更美一分，更耀眼動人。

手掩在眼上，望著烈日驕陽，她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湘水女神說的有幾分道理，再大一些，恐怕其他創世神也起了覬覦之心，他得看緊一點。文章之神看上眼的，當然是最上流的尤物。

白日的星宿海，星星睡在蔚藍的海洋，烈日當空，墨不染回望他，燦爛一笑。

「靈均！」

他知道她想幹嘛。靈均化出妙華劍，日光下，妙華吸取日光，與陽靈渾然練成一色。

墨不染望向西面，奉請智積菩薩聖號，手化淨華，日光下，淨華折射日光，玄劍通體黑亮，刺眼，靈均略略一撇過臉，還未細思，墨不染已揮劍飛來。

妙華一擋，靈均一驚，他居然得略微施力才抵得住她的攻勢，按理說，以他二人的修為，有如雲泥，可是今日淨華竟如此有力，彷彿第二夜持劍一般，再見黑劍的劍身直透深邃的光芒，如她黑白分明的眸，蓄勢待發。

墨不染下意識的知道他下一步的劍路，她嘴一挑，劍一挑，妙華被她挑的劍身震顫，靈均雖奇，卻還是守勢，可是淨華每每就能出奇不意地鑽過妙華的防守，一劍一劍挑釁，妙華的劍靈與他合而為一，他當然感受到妙華欲戰，卻以靈力壓著，壓制之間，淨華一劍穿過他髮間！

黑劍與黑髮交錯！

靈均耳邊感到一陣森冷的劍氣，這蠻劍向來是敵人之劍！

墨不染一笑，他是創世之神，她不認為自己傷得了他。劍靈在〈紫磨心訣〉的催動下，宛轉如黑蛇，她看著她削下的幾絲黑髮，抽回劍，第二夜說會再傳她〈紫磨劍訣〉，如此，她是否真有擊敗妙華的一天？

是了，淨華是智積菩薩鍛練的純陽至剛之劍，墨不染體內有他的精氣，自然強化了淨華的劍靈，看來，這七天七夜，倒也是療了冰火種帶給淨華的凍傷。見她舞得是〈小西廂〉，靈均一笑，劍氣雖凌人，然劍法還是需要人指點，這心頭上的一塊肉，就教她妙華的〈玉嵐劍法〉。

他的第一因，在恩師文殊菩薩無與倫比的清芬佛土化生，他的本靈是千葉蓮花，妙華劍是文殊菩薩以項上瓔珞煉成，劍成之日，天搖地動，十方幽冥，眾生相見，劍白如玉，氣清如嵐，恩師親自點化，號為〈玉嵐劍法〉。

星宿海波濤洶湧，白浪捲至他腳邊，靈均清逸的眉眼一笑，向後飛，舉劍，在沙灘上，以妙華譜出他的劍法：『世尊了法如夢幻，演說八萬四千門。雅思淵才文中王，隨色現像如明鏡。眾生相逢相愛怨，貪瞋癡慢欲纏綿。沉緬六塵難出離，長夜漂淪無所依。法王說法虛空住，宛如月光照世間，一切眾生皆平等，男女老幼無分別。妙法密雲降大雨，小中大樹均滋潤，甘露普滅世間苦，能令惡觸皆柔轉。為求清淨無上法，末香塗體華鬘飾，低頭披蓋忍辱衣，深生尊重諸眾生。天邊浮雲珂雪月，妙光澄渟洵不染……』

墨不染只見他身如白雲，身姿時而圓滿時而欹側，在沙灘上美妙飛行，她的張生……很是好看。

靈均在空停劔，懸於虛空，袖袍一揮，便將她帶至身邊。

「這是什麼？」墨不染低笑，沙灘上鏤刻篆跡，波浪不能沒。

「〈玉嵐劍法〉。當初，在南方離塵垢心世界，我是先習此法一萬年，恩師才授我妙華劍。」靈均笑道，「背起來，妳勤加精進，有朝一日，說不定就能擊敗我的妙華。」

擊敗妙華……低頭瞄了幾眼……墨不染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她曾浮過這個念頭，但是一旦有這個可能，她竟畏怯了。

「怎麼了？真的把精妙的劍法傳妳，妳又不認真學了。」靈均聞著她身上染著他的味道，摟著她，輕笑：「這套劍法，我連玄石也沒教過。妳是唯一的入室女弟子。」

「我不想學。」墨不染的聲音悄悄傳出來，她緊緊抓著他胸口的衣襟，發抖……靈均……別誘我……別讓我學……別再教我更多東西……知道越多會越痛苦……別……我的心會野，有一天，我真的會擊敗你！

「傻瓜，」靈均抬起她的下顎，一楞，瞳眸含淚，晶亮晶亮的閃。「怎麼哭了？」他心裏無來由的一聲歎息，他有時，懂她，有時，又不懂。「這套劍法我沒打算傳人，」但是，她每每就是他的意外。「可是妳既想跟我練劍，我也希望妳強點。」就像他本來打算讓淨華永埋女體，斷了淨華與外界的連繫，偏偏，因果由不得佛由不得神，他拔出她體內的淨華。從此，再也回不了頭。也虧因果造化的巧妙，否則，他永遠也嚐不回這真正驚心動魄銷魂蝕骨的愛欲。他對瀟瀟，一直都太冷靜。

「你不怕有一天，我會動手殺你？」墨不染吸了吸鼻子，卻吞不回淚珠。

連殺這個字也說的這般好聽，靈均凝視她片刻，連流淚也這般令人愛憐，能贏得文章之神的心，真真正正是第一不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情願死在妳的淨華之下。」

墨不染拉下他的頸項，閉上眼，纏綿的吻住他。有一絲絲絕望的吻住他。愛他，從來都是帶著痛，不是輕鬆的。從前，一直都帶著罪惡感，一直都帶著恐懼……每次女媧娘娘那帶著殺意的眼睛掃向她，都會令第一不染渾身發涼。

靈均，上一個大千世界，你最後一次吻我，便轉身……讓女媧娘娘勸了回去，回心轉意，籌備與瀟瀟的婚禮……墨不染推開他，手背抹抹眼淚，嘴邊勾起笑：「我可不要再回浪花裏去！」她招來一片雲，蹲在雲上，凝視他的〈玉嵐劍法〉。靈均，是你讓我學的，我想，在這個大千世界，你老是一人練劍，也是很寂寞。

她要是再親下去，他倒是真的有這個打算……靈均翩翩來至她身邊，將她抱到腿上，親吻她的鬢邊，與她一道參詳他的〈玉嵐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