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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乘於天祿馬上,身披金甲,手持十石之弓,十萬天祿馬在他身後呈扇形排開,迎戰-

弩箭一放,浮光躍金,射程百里,金色箭簇正中天祿國老舊城牆上的戰旗,挑釁意味極濃,戰旗登時在烈火驕陽下焚燒,氣餒志衰,灰飛煙滅,守城將士的意志亦隨著戰旗飄飄如絮,相形之下,祇支國的戰旗,卻是在一陣戰鼓激昂中,沿著天祿國的城牆來回迴繞數次才回到自己的戰陣中。

第二夜發出低沉渾厚的聲音:

「一人有慶,兆民賴之,貴國卻是,一族有祿,獨厚其家,兆民窮畢生之力,生女養育天祿馬,為國犧牲,然家家皆淨,無一多餘資材為倖存之女添購嫁妝。守城的將士們,看看你們手中的武器,是幾十年前的弓箭?是幾百年前補丁的盾牌?是幾千年前縫綴的鎧甲?你們再轉頭看看你們的王正在國內何處大興土木?他正在築他馮姓一家的金碧宮殿,其中有許多花岡岩與大理石,還是由我祇支國轉運至貴國。城牆破落,壞而不修-」

守城大將站在城樓上大吼,阻止祇支國王一而再的擾亂軍心:「尹驩!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你從我國貿易多少天祿良馬,我君民上下,無不為爾之國善養天祿馬-」導致國內僅餘劣馬,根本毫無作戰能力!「你今日何故率吾之馬攻吾之國?師出無名!我王已修書上報天帝,速速退兵-」

第二夜大笑打斷:「國內良馬為何被寡人搜刮一空?祇支國亦不是憑白無故便得良馬,我國亦是拖著一車又一車世所罕見的紅寶石貿易天祿馬,但是如今紅寶石安在?駱有聲,」第二夜直呼天祿國大將軍名諱:「寡人今日是弔民伐罪!近年來,多少人家出逃至我國,我國一概容留,」但是僅有善飼馬之人家是不夠的!天祿國的百姓出逃,是夜半三更、是清晨時分、是拂曉露重,攜家帶眷行李簡單的逃,然而,最良好的牡馬種馬,卻留在天祿國內……

「來人!」第二夜向後呼喝一聲,

只見陣中幾名兵士帶出一群面色悲憤、短褐穿結的平民百姓,他們-皆是不堪天祿國官兵逼迫、死盡女兒的養馬人家。

「天祿國位於化外西荒,地處戈壁沙漠之中,養馬之法又向來為六界不齒,歷來除了與修羅界買賣交易,世上有幾個國家敢犯天族禁令與爾國交易,」第二夜之所以會與傳說中消失已久的天祿國連上線,全是前世母親祁蓮暗中牽的線。「你還在幻想馮氏修書一封上告天庭,天帝便會派天兵天將前來相救?你們的馬,他們嫌髒,幫了你們,又不能明目張膽用天祿馬,毫無利益,他會救你?駱有聲,你若心存國家、體恤百姓,便打開城門投降,我軍進城,絕不殺降、絕不搶掠,只攻王城、只虜馮姓-」

第二夜在熊熊滾滾的太陽下,亮出他的焦桐劍,劃破左手掌一道血痕:「寡人向衹支國主神西王母起誓,尹驩併天祿國,則天祿人民與祇支百姓無異!飢荒乾旱災歲之年,祇支國傾糧必救!凡尋常人家,十歲獻上一匹良馬,紅寶石歸養馬人家所有,獻馬當年,免除徭役賦稅,育馬之女,入城中祖廟永世祭祀!然十歲若獻不上一匹天祿良馬,則以男替馬,入軍服役,永不脫離兵籍!二十歲若獻不上良馬,則男丁為奴,女沒樂司,直至獻出良馬,方可脫離賤籍!若違誓言,則祇支國綠洲乾涸,尹氏一脈斷子絕孫!」

「好個尹驩!說再多也是在圖我天祿馬!」此時一個聲音,又急又迫的從城牆上頭傳來。

黝黑的俊臉揚起一個野心十足的笑:「寡人道是誰,原來是收受祇支國無數金銀財寶的宰相馮必至。」馮必至,當今天祿國王馮必坰的堂弟。「丁書哲!」

「臣在。」後列一名書生兩腿一夾,驅前出隊,暗暗清了下喉嚨,以丹田運力道:「丁書哲,衹支國隨軍參謀。必至、必至,逢酒必至、逢錢必至、逢色必至,酒色財氣樣樣必至,在我祇支國內最富庶的寶馬泉旁還有一處你的別業,裏頭的小金庫,可堆有祇支國上個月購馬的兩車紅寶石?」

「你……胡說八道!」

「什麼!?」與馮必至並肩站在城頭的駱有聲不可思議卻又氣憤填膺的瞪著他,低下聲暗恨道:「國內已經民不聊生,無力再供馬,不久前,王上也下令三年內休養生息,暫不供馬,你……宰相為何還收受紅寶石?」

「大、大將軍別聽敵人挑唆造謠……」

「真的是挑唆造謠嗎?」駱有聲握緊拳頭,咬牙切齒。自從與天祿國交易戰馬,馮氏一朝上下皆貪,文臣個個愛錢!武將個個窮酸!近來士兵因軍餉問題已鼓噪鬧事數回,皆是他率兵彈壓。

「……王上修築新宮殿,木料石料……處處要用錢……大、大將軍……我也是不得已……」馮必至脖頸一縮,小眼往旁邊瞧,不敢臨視大將軍灼灼目光。

丁書哲從袖中抽出一卷書軸,大聲宣讀:「祇支國與天祿國買賣契約書:立契約人,祇支國戶部侍郎簡從嚴代祇支國王,向天祿國購買天祿良馬一萬匹,半載後交馬,良馬條件:馬首挺拔,馬肚健壯,毛片純亮,四肢碩直,鐵蹄如飛,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交馬當日,由我國相馬師親往天祿國篩選清點良馬。延期交馬,百馬增十。永智三年五月十八日(丁亥),預付訂金一車紅寶石,」丁書哲將書軸翻面,向城頭將兵展示:「上面還有馮宰相的私章與貴國的國印!」

訂金是一車紅寶石,為何馮宰相的別業裏有兩車紅寶石?天祿國將士們議論紛紛,可是沒多久個個禁聲、個個對馮必至射出激動懷憤的眼光。

馮必至臉紅耳赤,心裏有鬼,卻又暗恨,堂哥表面上對滿朝文武下令休養生息,背地裏卻又屢屢暗示他新宮殿需如期完工,他也只能揣摩上意與天祿國私下簽約,馮必至本打算近日內告官退休,把這殺頭契約丟給下一任的倒楣鬼-

誰料到一向貿易交好的祇支國竟然派兵來打!衹支國的戶部侍郎也太不道義!兩車的紅寶石是由簡從嚴暗中派人護送進他寶馬泉旁的別業,今日竟然當眾揭穿!不是要逼他從樓頭跳下嗎!堂哥也是可恨,自己也是貪得滿碗滿缽,今天大難臨頭,急忙打包,以他的妻子兒女為人質,一道往宮後逃亡,把他推向城頭應敵!

雖然可恨,但是,大敵當前,駱有聲先按家醜,端正是非:「百馬增十,祇支國好高利!想來,以往每每交馬數量必然多於貴國訂馬數量。祇支國傾全力收購我國良馬,今日前來,只是想將天祿國的最後一點根基搜刮殆盡吧!尹驩,你先買通我朝廷上下,為交馬給祇支國,我國女兒幾乎要為天祿馬死光!延禍我國男兒需要數男共娶一妻-你名不正、言不順,說什麼弔民伐罪!」

「聽大將軍此言,便知大將軍是個明白人!」第二夜先是頗為欣賞的一笑,後收笑肅容:「肉腐出蟲,魚枯生蠹,寡人不是縱橫家,不逞口舌之爭。」第二夜再次拉滿弓,提箭揚聲:「今日,寡人只給你兩條路,一是開城保民,二是央及無辜。駱有聲,一旦寡人打進城,凡披甲執銳者皆殺淨,僅留馬留民!」

第二夜聲傳千里,天祿國內張惶失措的人民個個聽得仔細-留馬留民!?

駱有聲聽身後城內傳來一陣一陣的騷動,就連底下城門也有守軍與百姓爭執的聲音,再看左右,已有若干小兵丟下手中的長矛劍戟、脫下身上鎧甲,駱有聲拔劍,試圖安定軍心,然才舉起劍,一道金色箭鏑便直接貫穿他右手的手腕!

「駱有聲,念你情勢衰頹至此而你猶有保國之心,寡人許你為天祿省總督,你好好想想,是要繼續守護無辜的良民百姓,還是要繼續為貪腐的馮氏王朝盡忠!」第二夜膂力驚人,八十萬年的修為還是很好用的,再度搭矢拉弓:「三箭之後,大將軍斬下馮必至人頭即為總督,否則,寡人即以天祿馬征天祿馮氏,救萬民於水火!」

「開門!投降!」

駱有聲眼見一支金箭射穿馮必至的冠冕,馮必至臉色發白,抱頭蹲地,慄慄發抖。

「投降!開門!」

第二支金箭正中駱有聲的副將,駱有聲眼見跟隨他多年的得力助手濺血倒地,胸口激憤不已,耳邊傳來不少士兵們的求降聲,還有城樓底下百姓的呼喚聲。駱有聲目眶眥裂,左手執刀,揚起,馮必至大喊將軍饒命,尿溼褲子-

「尹驩!」駱有聲嘶聲力竭:「文臣愛錢,武臣卻不怕死!朝廷再貪腐,可是王上對本將亦是有知遇之恩!我非愛名之人,但身為一個國家的大將軍,任務就是守國門、死社稷!今日,國勢頹唐至此,吾王有過!吾代吾王受過!吾用吾項上人頭,換取將士們身家性命!」

「大將軍!」士兵們個個悲憤哀嚎!

刀橫頭落,寒光一閃,碧血橫飛,駱有聲雙目睜大,頭顱滾落城樓,此時城門被百姓們衝破,駱有聲的人頭便在眾人的踩踏中,如一顆皮球被踩來踏去,最後血肉模糊,不知滾至何處。

第二夜面無表情,他放下弓箭,默默的看著一波又一波朝他奔來的天祿國民。他們奔至他馬前,磕頭搗蒜,求饒聲四起,頻頻求降。

他仰頭望著還直挺挺站立於城樓上的駱有聲身驅,鮮血猶兀自噴濺於青天白日間。

是的,一國大將軍是沒有任何藉口投降敵軍的!

我懂你。

「丁書哲,安土重民,落實馬戶戶籍,核對種馬等級,」第二夜手一勒韁繩,「厚葬駱有聲。」

「諾!」丁書哲驅馬,步入投降的天祿百姓之中。

第二夜迴馬對身後總兵下令:

「翁鎬,天祿國軍士未降,寡人之命不可違,你率軍入城,凡披甲執銳者一個不留,統統下去與駱有聲陪葬,但全其妻孥之命!唯獨馮氏一族,成年男子隨國殞滅,未成年者受閹刑;女子無論老少皆俘入樂司。」

「是!」

天祿馬讓出一道,第二夜執轡緩行,策馬入後軍。前軍中軍再度合集,匯合成一條巨大的蟒蛇,往大敞的天祿城門前行。

我雖懂你,

但,

這是世道

這是戰爭

這是佛菩薩也無力救拔的紅塵

佛菩薩的慈悲有時是讓人感覺很冷漠的空與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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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字如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