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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夢.PNG

 

五天下來,他為什麼能像無事人一樣?

 

顏淡每天每天無時不刻都在觀察唐周,那天晚上,她是閉著眼睛,他是睜著眼睛……唐周是故意的嗎?

 

他是蓄意親她的吧?

 

這是個惡作劇之吻嗎?

 

唐周只是嚇唬她?講鬼故事嚇不了她?就用這個方法?

 

啊~~~顏淡揪揪胸前的一綹髮絲,搖搖頭。不想了!不想了!

 

去洗衣服!顏淡走到衣筐,空空如也,所有的髒衣服全讓她洗完了。昨天,也是一直繞著那個親親,讓她陣日心神不寧,為了轉移注意力,她一鼓作氣把她與唐周的衣服都洗了!

 

唐周為什麼見到她能像個沒事人?

 

氣死她了!她每一刻看到他,胸口內的花心就像不是她自己似的!隨著他的每個舉措忽快忽慢!他瞧她一眼,心腳就踩得飛快!他撇開視線,心腳才放慢步筏……可是……當他不看她的時候……顏淡實在無法解釋胸臆空落落的感覺……

 

她真的很討厭自己一直思索那個親親的意涵!她實在很想擺脫掉!可是……當下那一幕……那種觸電的感覺……卻不停、不停地環繞她整身!

 

她真的很沒用耶!那個捉妖師像無事人,她幹嘛一直想一直想啊~~~顏淡跺了一下腳,躡手躡腳走進降妖堂。

 

今天早上,唐周帶領一些師弟去山腳下代掌門宣講法典,卻在她房門口下了禁足符,若不是那個自作多情的大師兄來向她獻殷懃,還央他解了鎮妖鏈與鎖妖鈴的法陣,否則她哪可能破了凌霄派的符咒,偷進這個妖類聞之喪膽的降妖堂。

 

才推開沉重的銅門,便聽到裏面隱隱傳來一陣又一陣嗚咽低嚎的聲音。

 

同為妖類,心有同感,顏淡更覺哀淒。

 

愈往裏走,顏淡頭皮愈麻,降妖堂為八角形建築,想是依八卦方位設陣。堂內妖氛濃厚,她還聞到血腥味,應該是有妖受傷了……她經過一間又一間柵欄,欄上畫滿硃砂符咒,顏淡小心不要碰觸,這些必定是鎮妖的符文,豸型蟲足,雲篆水文,繞滿囚禁妖精的牢房四壁。

 

有少了五十足的百足蟲精,虛軟無力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有跪地祈求她抹去檻欄咒文的象精,一對象牙全被砍斫取走;一對兔精姐妹窩在角落互相取暖,身上皮毛完全被剝除,顏淡認出是兔精,完全是因為她們有一雙紅眼睛跟一對長耳朵;一隻小狐狸伸舌舔傷,她輕泣自己原本有五條漂亮的尾巴,卻在被捕過程中,讓捉妖師活生生斬斷;被拔掉獠牙的老虎,怨聲怒嚎自己根本沒害過人,捉妖師為謀虎皮便設陷阱抓牠上山;還有-顏淡驚見-

 

「丹蜀!?」

 

「顏淡姐姐!?」

 

丹蜀是鋣闌山的小狼妖,他還只是個300歲的狼妖,換算成凡人的年齡才十三四歲,居然也被打斷了一條腿!?

 

顏淡連忙化出自己的蓮華花瓣幫丹蜀療傷,腿是接上了,但是妖元受損嚴重,根本無力脫逃。

 

「顏淡姐姐,妳快走!山主大人很擔心妳,他命令全鋣闌山的精銳出谷找妳,」丹蜀連人身也化不出來,虛弱無比的說:「妳別管我了!快離開這座恐怖的蟇颰山吧!」

 

「不行!」顏淡走近,想再探察丹蜀妖元傷勢,心急之下,不知哪裏誤觸了法陣-

 

點點冷光,短箭從四面八方飛來,銀鏑如斜雨朝顏淡掃來,顏淡暗叫不妙,下意識用手遮臉,忽地一抹水藍色雲彩倏忽飛至-

 

唐周手持紺鵬劍,腳尖輕點,踢開幾隻飛箭,身姿旋轉,以臂使劍,擋擊連環箭尖,顏淡只聞幾串鐘鈴撞擊聲,然後感覺腰一緊,唐周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帶離法陣中心。

 

 

顏淡不能明白,凌霄派捉妖就捉妖,為什麼要虐待那些妖類?唐周只回答她,有些妖類冥頑抵抗,才會在捉妖過程中,捉妖師不慎下了重手-

 

「藉口!你們喪盡天良,不分青紅皂白,要致妖於死地!」顏淡在降妖堂親眼目睹眾妖慘況,哪一個不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所有的妖落在你們凌霄派手上,就被折磨的不成妖形!降妖堂裏面哪一隻妖不受重傷?」

 

唐周辯駁:「你們妖從來不乖乖束手就擒,任憑捉妖師曉以大義-」

 

「曉以大義!?真虧你講得臉不紅氣不喘!有誰想平白無故失去自由,被莫名其妙地綁離自己的家園?」

 

「師弟們有時捉妖心切,下的手是有些重……但是如果你們妖不為禍人間,捉妖師根本不會-」

 

「花精一族哪裏為禍人間了?你還不是一樣找上門來踢館!」

 

「妳怎麼不好好問問那隻偷婦人包子的花精幹了什麼?」

 

「不就是偷幾個包子!

 

「偷幾個包子?」唐周不可思議的點點頭:「顏淡,所以,偷幾個包子這種行為是可以被原諒的?所以你們妖對『偷』這件事不以為意?」

 

「這……」顏淡舌頭一個打結。

 

「妳知不知道那一個婦人的丈夫病重,上有公婆,下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全靠她的包子攤過活。那天,我剛好碰見那隻花精偷了一整個蒸籠的包子,一天一籠,她偷了幾籠?那一整籠的本錢?妳算過嗎?而且,妳以為,那個婦人每天都能賣光所有的包子?」

 

「……她、她是不對……但也罪不致死。」

 

「罪不致死。這就是妳妖的邏輯。小錯不是錯?小錯就可以被忽略?可以輕易原諒?妳不認為有些時候小錯就是最致命的錯誤。」

 

顏淡眼一紅,她覺得委曲,她明明親眼目睹那些在降妖堂受苦的妖類慘狀,但是被唐周這麼一數落,她卻一個字也無法辯駁!

 

最讓她難過的是他那一句:『這就是妳妖的邏輯!』,那句話就像一把刀,把她和唐周之間的聯繫完全切斷,兩人之間涇渭分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爭執的當下,那個一廂情願的大師兄又來敲她的房門,唐周不由分說就逕自走去開門,門外的大師兄見他來開的門楞了一下,然後大師兄瞧了屋裏的顏淡一眼,見她眼眶泛紅,正要進屋安慰,卻叫唐周擋住。

 

顏淡見唐周走出房門,她低頭抹抹眼淚,聽不清楚房外低沉隱約的爭執聲,不一會兒,唐周便一臉慍意地走進來,一進來又不探清來龍去脈地指摘她迷惑大師兄-

 

「我也很想避嫌!」顏淡指指手上的步離鐲,「是你硬把我拴在身邊的!唐周,你放我走啊!」

 

年少俊臉沉沉,唐周手一揮:「從現在開始,妳只能在我十步之內!」

 

「你-小人!」

 

受步離鎖禁制,顏淡又只能在逸雲榭打地舖,翌日,是掌門六十大壽,沒料想,大師兄卻當眾控訴唐周縱妖逃跑。當時,顏淡坐在唐周身後,盯著他的背影,心想自己完蛋了……那個正是關過她的玉葫蘆……

 

沒想到,唐周堅決不肯吐露他放走的妖就是顏淡,非但如此,他還當著一向嫉妖如仇的蒼鴻掌門的面,聲明妖非全惡、人非全善,凌霄派弟子應依善惡正道行走人間世,而非以族類判妖生死……

 

顏淡絕沒料到唐周會有這麼大的勇氣敢犯門規不韙,蒼鴻逼他鬆口縱妖的去處,唐周卻寧願受十道鞭刑也不認錯。

 

顏淡看著他直挺挺的背影衣破滲血,蒼鴻掌門揮的每一鞭不只是打在唐周背上,她覺得每一鞭都鞭在她心上!

 

顏淡跳了出來,跪在唐周身邊,向掌門求情,蒼鴻雖然停鞭,卻鐵青一張臉不語,整個受刑過程中,也無一弟子敢跳出來為唐周求情。

 

唐周心知自己犯了掌門師叔最大的忌諱,看著與他並肩跪著的顏淡,雖然她身上一絲妖氣也無,可他心裏還是害怕掌門會發現顏淡是妖!

 

於是,他解了自己私設的步離鎖,怒斥顏淡勿管門派內規,更一臉決絕欲與她一刀兩斷的趕她走!

 

顏淡見唐周狹長的俊眼一厲-

 

瞬間,好像心有靈犀,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快走!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妳是妖!我已經解了妳的步離鎖,妳自由了!走啊!

 

有那麼一刻,顏淡覺得腳有千斤重,她想待在唐周身邊,她要陪著這個死捉妖師一起受罰!可是……他的眼睛一直在叫她離開!

 

顏淡掉著眼淚,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唐周,座上無人敢發一語,唐周聲聲嚴厲地趕她走,顏淡忽忽有一種錯覺……

 

在好久好久以前

 

有一個男人

 

也一直趕她走

 

顏淡起身,抹抹眼睛,環顧四周,全是凌霄派弟子,是的,這是凌霄派的家事,她無權置喙。她勢單力孤地背過唐周,一步步跨出去,但是身後傳來的鞭打聲也一記記揮在她心肉……她覺得自己的心綻開了,溢血,努力咬著下唇,不哭出聲,因為她也沒聽到唐周發出一丁點呻吟……

 

緩步、快步、一步步跑下成百上千的臺階,卻在出山門的時候,撞見兩名唐周的師弟雙手提滿蛋黃酥、雪花糕……他們說死捉妖師還特地買了兩盒的糕點給她……

 

死捉妖師!

 

 

顏淡略施美人計,騙取大師兄破了降妖堂法陣,適值掌門壽筵,雖然白日出現唐周事件,凌霄派上下依舊沉浸在歡樂中,消除戒心。顏淡趁機潛入降妖堂,放走眾妖,先送丹蜀離開,便央求眾妖陪她演一場戲,打算趁亂讓唐周離開思過堂降妖伏魔、將功折罪。

 

不料,妖中有惡性未淨者,居然想假戲真作,滅了凌霄派,多虧唐周從天而降,奮力抵抗,與惡妖血戰,才解除了這次的滅派危機。

 

蒼鴻欣慰,又以自己年邁為由,正式賜唐周繼任掌門法環,顏淡在觀禮之列,聽取蒼鴻宣告:法環在手,約束於心,凌霄派下任掌門唐周,從此斷情絕愛,蕩盡妖邪,心不受穢,與道齊同!

 

顏淡跟著唐周到王都執行門派任務,沒想到竟在投宿的酒棧-

 

「余墨!?」顏淡喜出望外-

 

原本與唐周並肩而立的她立刻朝黑衣男子飛奔過去!

 

余墨一身黑衣勁裝,額前一抹瀏海翩飛,見到顏淡亦是黑眸放光-

 

唐周雙手環胸立在門邊,見眼前這俊眉朗目的黑衣男子,雙臂一伸,將顏淡摟入懷裏!

 

唐周牙一咬!

 

山主大人?

 

親如兄長?

 

唐周面無表情看兩人寒溫敘話,顏淡是瞎了嗎,她看不出這個男人滿眼快溢出來的柔情蜜意嗎!

 

「余墨,你穿成這樣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女妖了!」

 

「喜歡嗎?」

 

唐周原本倚門而立,聽到這一句,馬上站直身子。

 

「呵呵……」顏淡只笑不答。

 

「顏淡,我總算找到妳了……妳沒吃虧吧?」

 

「原先是吃了大虧……被這個死捉妖師捉住了,他像奴婢一樣的使喚我,叫我沏茶、打掃、洗衣服,最惡劣的是-他還逼我吃魚!不過-」

 

「你就是白吃了我一盒點心的小子吧?」

 

原來他還不是空氣啊!「你就是那個魚朋友-表哥余黑土?」

 

「我的名字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讀錯的!」余墨看了看這個有二面之緣的年少男子。

 

「你是魚妖為什麼身上竟也沒半點妖氣?」

 

「我今日歸家心切,無意與你糾纏攀談,」余墨牽起顏淡的手-

 

唐周亮出了紺鵬劍-「現在,她是我的蓮花精。」

 

「笑話,捉妖師隨身養著一隻妖?」余墨覺得這個捉妖師……看顏淡的眼神很有事。

 

「不是,余墨,他、他其實對我也沒那麼差,他救過我幾-」眼看這兩個人就要打起來,顏淡連忙開口。

 

「他不由分說擄走妳那麼久妳還幫他說話?顏淡,別怕,現在我來了,我不會再讓這個捉妖師要脅妳,」余墨將顏淡置於一旁角落,說道:「我會把妳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苦全討回來!」

 

「等-」顏淡還來不及揪住余墨的手臂,余墨就已經化出獨門法器-懸歆扇

 

這是余墨日夜修行近千年的法器,余墨納迎她成為小妾的那一晚-也就是實際上簽署一百年賣身契的那一晚-余墨要她在扇上題字。

 

顏淡心想,既然山主大人給了她一個還不壞的名字,她便順了他的意,也給他的法器取一個名字。當時顏淡偏頭想了一下,便道出:『懸歆扇』三個字。

 

余墨震驚地望了她好久好久,然後,訥訥的說:『妳不是從前的記憶都消失了嗎?』

 

『啊?我……的確不記得從前的事。我只是想你是萬妖之王,就給你的法器一個比較氣派大器的名字:解妖於倒懸,妖歆而德之-懸歆扇!怎樣,你收我這個花妖當書僮還不錯吧!我讀了不少書。』

 

余墨笑容有絲落寞:『原來……此歆非彼心……也很好,妳幫我題在扇上吧!』

 

顏淡在一旁觀戰,兩人戰況激烈,不相上下。一個是萬妖之王,一個是凌霄派未來掌門,兩個都是好靠山,兩個她都得罪不起吧~~~

 

不過,她更擔心唐周一些……

 

余墨是妖,妖壽數綿長,可是……唐周只是凡人之軀,歲數不過百年……

 

「別打了!別打了!」顏淡趁著空檔,衝到兩人中間,踩在滿地的陶磁碎片上。「余墨!唐周只是個凡人……你是萬妖之王……你、你別欺負他……」

 

「什麼?」唐周不滿:「是凡人怎樣?我道法高深,收了不少大妖-」

 

「你閉嘴啦!」她再為他求情耶!

 

顏淡居然為一個相識不過三月的凡人男子求情!?余墨沉默不語,他看著眼前這名身著紫衣的挺拔少年,劍眉星目,懸鼻傲唇,玉面白皙……極似戲曲裏瀟灑不凡的小生……再瞥向顏淡,一臉嬌嗔,圓圓黑眸不時溜向少年郎……余墨壓下情緒,低聲:

 

「顏淡,我們回家!」

 

「余……墨,我……」

 

「現在妖物都聽不懂人話了,我不是說她是我的蓮花精了嗎!我在哪她就在哪!」

 

「無恥至極捉妖師!」

 

「寡廉鮮恥余山主!」

 

兩人眼神交鋒,各自都懂各自的話中含意-

 

「廢話不多說-戰吧!」

 

「我不介意多收一隻魚妖!」

 

厚!顏淡怒跺了一下腳,這兩人術法高強,酣戰之時,她根本插不進去!

 

罷了!罷了!她趕緊溜出去買酒買肉,讓這兩大靠山把酒盡歡,說不定酒酣耳熱之餘,能化敵為友。

 

「你們兩個小打小鬧就好了啊!要是哪一個受傷,我誰都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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