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如果要愛什麼就愛什麼，生死都由自己決定，那麼就沒有人哭哭啼啼、怨天尤命了。在那次香醉山的審訂大會，徐朔方的註解他聽過。

「我與靈均在玉壺關達成了口頭協議，絕不在你與他之間站隊，我貴為創世神……」緊那羅王嘲弄一笑：「官樣文章自然表面要做到，你，幾乎也要成為此世的創世神，偏偏運氣糟了點，不似靈均與我幸運，但是創世神從不講公平的性子你也深得箇中三昧。我護短，靈均肯定也循私，若不是牽涉我的驀兒，你與靈均的混仗我根本不願意介入。你與靈均的血海深仇，把驀兒也帶進了危險……文弱笈多啊……」

緊那羅王歎了一口氣，目光混沌了一下，又透澈精明起來。「玉壺關後，靈均去追紫狐狸，在星宿海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星宿海是靈均先前的根據地，我探不了。之後，東王公連續三天日不落地設下結界罩住靈均與紫狐狸一行人，結界之內的靈均怎麼了？」

第二夜眸裏褐光一閃，難怪他此次順利併了天祿國，原來不是死對頭的文章之神遺忘了天祿國，是靈均被淨華劍傷了！靈均有傷在身，所以無法前往阻止。

「把你的〈紫磨心訣〉與〈紫磨劍訣〉捨出去……大捨果然有大得。我與靈均無怨無仇，以他的修為與才情足以擔當此世的文章之神，你莫要把事做絕……我便透露驀兒的行蹤予你知。」

第二夜沉眸，「我即使不找靈均，靈均也會找上我。」

「你還是不明白你師父的苦心。」緊那羅王搖頭。

什麼意思？

接收到他疑問且驚詫的視線，緊那羅王未解惑；「不答應我？再不答應，我就派她的大師兄去接她，她此刻迷迷濛濛，途中要是發生了些什麼……回臥雪山我就把他兩人的事辦了。」輪不到他解惑。「這種結局也很好，驀兒能繼續留在臥雪山侍奉我這個師父，她母親凌波夫人也十分中意呵－」

未等他把話說完，第二夜便妒意洶湧地打斷創世神：「答應你什麼？她此刻在哪裏？何謂把事做絕？她為何迷迷濛濛？」

聽，連問題也問不明白，錯落失序，「若你有三次機會殺靈均，前兩次你必需放過。」

「什麼！？」驪寤宮那次若不是雲中君危及到尹驀的性命，他早就和西王母聯手殺掉靈均了，那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若好不容易再遇，豈能放過！？

緊那羅王不理會，繼續說：「若文章之神連續落入你手中三次，那也合該是他的劫。」

「……好。」先答應他再說，反正……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節……

想騙創世神？「第二夜，創世神和八十萬年修為的神仙還是有差距的。為何紅塵中十大創世神最尊最貴？」

緊那羅王傲氣又霸氣的睥睨一眼：「修羅至尊當年要養兵秣馬五十萬年才能與天族爭雄，但是十大創世神只要稍微操縱自己的職掌，五瞬星光明滅的時間都不到，六界便要告饒。你逃出白露山容易嗎？你奪回祇支國大位容易嗎？你整肅吏治、買地購關、獵場練兵、攻天祿國容易嗎？有些事，是創世神能做，而一般神仙不能做。我們十個……是、權、貴！」

第二夜冷笑：「既是權貴，靈均又怎麼會栽在我手裏？又怎麼會要我饒他兩次？」

「那是靈均和你的帳－」

「你說不涉入，但是你現在就涉入了。」

「文弱笈多是你的恩人，卻是我的愛妻。」緊那羅王凝目看他，

萬籟俱寂，秋夜吹起秋風，下起秋雨，這是緊那羅王在這個紅塵，首回向旁人提起他與尹驀師徒情深的因果。

第二夜皺起英挺的眉，聞到一絲……敵對輕誚的味道……默然不語。

緊那羅王道：「我不是靈均，愛一個女仙，非要徹底佔有。」語句從虯髯傳出，沉穩，波瀾不驚。音樂之神掌管聲音，他的強項……要讓旁的神仙聽起來無動於衷、冷靜無情有何難！「亂倫的思想……我也一直在說服驀兒接受。」

第二夜瞇起眼睛－這神仙！

「愛一個人，一定要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緊那羅王十分平靜，「我與文弱笈多便只有一世的夫妻姻緣。愛一個人，一定要有一個白首偕老的結局？這點，我也提醒過驀兒。」

第二夜瞧著他嘴角忽然掛起的意味十足的笑。

「今晚就當你我兩個神仙的交心之語，我與驀兒……的過去不必同她提起。你只要記得，我與靈均不同，他要純粹，我卻容得下雜質。」

「我與尹驀在你眼裏是雜質？」

緊那羅王似笑非笑道：「只要驀兒愛你，我便不會阻止。我非但不會阻止，我還會幫助她達成心願。她想著與你做一對小夫妻，偏偏，你又是一個大人物，礙於你的身份，你們要長相廝守的機會極其渺茫。」所以他選擇當她爹，她有難他救，她回來找他哭，他還可以抱著她、摟她吻她，獲得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賴！爹與丈夫的界限？他只除了不能與她夜深情熱、暗處消磨，他還有什麼不能做？

「所以……你等著她回來哭？」第二夜的領悟力可比肩創世神。

「靈均傻，去計較單一與純粹，最後，他可能什麼都沒有。做人不要那麼癡，做神仙也不要那麼較真，你看你讓出淨華，紫狐狸便替你傷他，講究絲絲毫毫分分寸寸的掌握，反而越失越多。」

「創世神真是一個比一個陰險、一個比一個毒辣。」眼前這一個，用不愛去愛，好厲害的音樂之神！「你如此這般坦承……想來你對我亦是……十分嫉妒，而且絲毫不想掩飾。」

呵壁對驀兒也是一片癡心，但是緊那羅王從來就不看在眼裏，因為尹驀完全無心於他，可第二夜不同……驀兒愛他，還願意為他死……緊那羅王挑了一下眉毛，眼神轉換，看情敵一般的瞧向眼前這名仙齡還不到他十分之一的神仙。

「誰不會犯嫉妒？你就不嫉靈均的好運？」緊那羅王坦然大笑。驀兒再愛你又如何？驀兒最後會回到臥雪山。會回到我身邊。因為，你雖不是省油的燈，但是靈均是創世神；你是浴火的鳳凰重生，但是，他從來沒死過何需要重生！你手裏只有一把木劍，焦桐只有六十萬年的修為，但是靈均從來沒有失去過妙華劍！即使我與靈均動手，我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我幫你，是要結好於智積菩薩，但是從創世神的眼光來衡量……你要贏靈均的機會實在不大！至於讓你放過靈均兩次，則是要結好於文殊菩薩，我兩邊討好兩邊都不得罪！「你若打不過靈均，你也不可能打贏我。答應我的要求，我便為你指出一條尋找驀兒的路。否則……若是讓我的大弟子去尋……呵壁心涎驀兒許久……」

「你就不阻止？」第二夜咬著牙。

「我何必阻止？」緊那羅王好笑的說：「呵壁能帶回驀兒，我若再幫他們舉辦個婚禮，我一手帶大驀兒，我明白她的性子，木已成舟的話，她會安生當呵壁的妻子，奉養凌波夫人晚年。她會永遠留在臥雪山。」陪伴我。而，我，緊那羅王，還會是她心裏的親爹，是她唯一可以吐露苦戀的知己。我會擁有更多的驀兒！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創世神還一個有一個的樣子。」難怪西王母那日在驪寤宮聽完舍利鳥的四句偈後如此不悅，緊那羅王，看上去公正，其實在最先開始，就已經不公正了！

「十大創世神都有幾處不為人知的一面。」東王公是太陽，而太陽，還會有落下的時候呢。

也對。「看過靈均，就該明白，把創世神描摹成至高無上、大公無私，就是一種很可笑的幻想。」

「能給出這麼犀利肯切的評語，不枉我驀兒傾心。其實，撇開驀兒，我還是很欣賞你的硬骨。靈均這麼強大，闕處陰這麼弱小，你仗著一把淨華劍就敢上敵人的地盤跟創世神單挑，」在闕處陰以黑狐之姿在玄圃堂前長跪十萬年求淨華劍，尹驀那時還沒出生，緊那羅王便知道闕處陰是第二夜的轉生。「雖然很衝動，卻很勇敢。我雖然算出焦桐之子會在兩萬五千歲的時侯因為後宮奪權成為活死人，卻沒料到西王母手腳這麼快，把你的魂魄養在尹驩的軀殼裏。」

「那你又從何得知佔據尹驩軀殼的是我？」第二夜問。

「……這答案還輪不到區區一個創世神開口。」

區區一個創世神……第二夜凝眉一思，急急開口：「你見過我師父？」能讓倨傲的創世神收斂氣焰，除了佛菩薩還能有誰！

緊那羅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不是要找驀兒？」

師父，祢見過西王母、見過緊那羅王……為何獨獨不見我……我不是已經按祢的心意……將〈紫磨心訣〉與〈紫磨劍訣〉傳給迦樓嗏了嗎……第二夜俊臉黯然一下……

「第二夜，一字一字把你的約定說出來。」創世神要施法。

第二夜眼一抬，他不服輸，從前就不服輸！你不看好我與尹驀，我偏要想盡辦法與她在一起！「好，我答應你，我相信我第二夜有本事，叫靈均落居下風三次！前兩次我放過他，第三次，我一定要報他兩次殺我之仇！」不為第二夜，為淨華劍！

緊那羅王看著眼前能幫他帶回尹驀的工具神，一笑，賦予言靈。

「去找你的舅舅，驀兒在關過你母親的溼婆窪－快！」

修羅界與鬼界，是創世神不願涉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