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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幾個神仙受得了情之一字?

 

債會越還越少。業會越揹越輕。不染,妳可感覺到,業正慢慢消磨?

 

靈均一身淡白素衣隱於櫻花林中,他看著墨不染在墨不染裏。

 

深白色的櫻花落在他淺白色的衣擺,靈均捻了一朵花心在手心,抬頭,雪與花與不染融為一的景,白露山絕豔一紫,無怪乎連一向浪蕩無羈的雲中君也難以捨卻。

 

『不染,容我再想想。』離去前,處靜從背後抱住她。

 

『想什麼呢?』墨不染輕聲問。離別最是苦。往常離別,殿下從不這般情深意重,有時在,有時不在,她心裏盼著的是下一次的到來。可這兩次離別,盈盈粉淚被她掩在胸口裏,特別難受,尤其不捨。

 

『折衷之計。』殿下的聲音這般好聽,從耳窩鑽進了心窩……怎麼到臨走之前,竟想起這三日居然無與他在黑紗帳內狂焚烈愛……啊……是了……他忙著另起丹爐練毒呢……

 

『下回來,』殿下有些低啞的呢喃:『一定讓妳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淚水是忍到出琉璃巖才流出來的。墨不染邊拭著淚水邊紅著臉,殿下最後那句話讓她酥麻了腿,她趕緊推開他,飛出一線天,就怕他笑話。

 

幸而她是隻母狐狸,處靜是公狐狸,她想一陰一陽交頸纏綿才是極樂,女子同女子豈能臻那妙不可言的化境。

 

墨不染並不知道自己又哭又笑的小臉全被一個真正出神入化的神仙看在眼裏。

 

折衷之計?什麼折衷之計?殿下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她摸不著邊。墨不染紫色的衣擺任風襲捲,白色的櫻花瓣沾惹她整身,指尖一揮,翩翩旋轉,這櫻花雨竟突然下的有點狂!

 

狂亂櫻花雨陣,隱隱現出一個純白的身影。

 

墨不染站穩身子,瞬間,櫻花雨靜止,花瓣懸於空中,僅她與他二人相對。

 

所有的迷霧散去,不染望著他,黃沙滾滾的記憶,戰馬踩踏的飛蹄,刀光劍影的砍殺,傾頹狼藉的村莊……啊……她的罪!她的罪!她的罪-

 

不染瞠大的明眸蓄滿淚水,跪了下來,

 

如初見。

 

「啊-」她大叫:「我不配活著!」她跪在靈均面前,失控的哭叫:「我不配轉世!我應該在地獄裏贖我的罪!啊-」

 

靈均低眼看她,亦如初見。

 

他誦了四十八萬年的《法華經》予她,她竟能初見他時便憶起一切。這就是法華的威力……?

 

她連活著都不配……怎能再奢求與闕處靜的廝守!墨不染伏在地上哭泣。那些惡毒的言語她該受!那些蔑視、辱罵、那些凌厲刻在她心上的侮辱……沒有一道是白來的!

 

他說放過婦人孺子、他說稚子何辜,可她偏偏固執的趕盡殺絕!只因為她猜想!她猜想婦人會教她的孩子報仇雪恨、她猜想孩子會記起父母被殺的那一幕投奔敵國!只因為這個猜想!她便屠了那個村莊!

 

「如果可以推倒從來,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會聽你的……啊……我會聽你的……」她會抓了那個奸細就走!她會放過那個村莊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幼!

 

靈均聲音如一溪清流:「諸佛出於五濁惡世。所謂劫濁,煩惱濁,眾生濁,見濁,命濁。如是舍利弗,」

 

墨不染緩緩的直起身,她聽過這個聲音,很久很久,朱唇輕啟:「劫濁亂時,眾生垢重,慳貪嫉妬。成就諸不善根故。」

 

她才是他的第一個女弟子。

 

第一個真真正正的女弟子!

 

「為師教妳練劍。」他看著他的女弟子。

 

「我沒有劍。」她仰望著她的師父。

 

靈均深眸一笑,「妳有的。」

 

沒有人知道他把淨華劍藏在哪。

 

「但是第一次拔,十分劇痛。」

 

「我該嚐。」如果痛可以還,她亦願還。

 

惡雨狂泉,還本來面目。當日狂泉沉劍,居然沒有把淨華銷回閻浮檀金,可見第二夜修為之高,上一個大千世界被他殺了一次,這一個大千世界又被他殺了一次,第二夜的元神居然還能護住寶劍!

 

連雲中君也不知他把淨華藏在哪裏。

 

輕塵朗風,櫻花捲舞,靈均走向她身後,手掌往她後頸一按-

 

他就把淨華劍藏在墨不染的脊樑骨裏面!

 

墨不染咬著牙,後頸一燙,像被一把利刃刺入,然後由頸至背抵腰,滾燙鑄成的利劍從上而下劃出一道長長的裂口,撕背裂骨,「啊……」她全身顫抖,那些練毒練藥的小刀算什麼!這種深深的插入與抽取,才叫痛入骨髓!

 

她感覺靈均的手就從她後頸突起的小骨伸入,叫人全身痙孿的刺痛沿著他的手一吋吋深入,他像伸到她的最裏,又像要把她掏空,墨不染幾近暈厥,卻又被痛醒,有道尖銳的赤鐵正在她的骨裏一節一節往上提,鋒利的劍身割剮她的脊髓,她面無血色,紛擾的櫻花雨染滿血氣,她疼的快窒息,痛的猛吸一口氣,全是自己血肉的味道。

 

靈均運力,手往上提,妙華是火,淨華是水,當初伏它實在不易,每每碰觸到到淨華劍,總是要耗去他不少修為,智積菩薩高足的寶劍,非一般神仙所能駕馭,當初若非不染已聽誦四十八萬年的《法華經》她也承受不了沉過狂泉的淨華!

 

櫻花陣亂,血跡點點,

 

「不染,撐住!」靈均凝眉斂目,週身運法,天地依舊分隔萬丈,然而櫻花陣內風狂雨捲,眾神不見,他身似霞雲,紅麗潾潾,雙手握住劍柄,最後一吋-

 

「啊……」由滾燙到冰冷,冰鋒削骨,墨不染全身無力,再也支撐不下去,肉裂骨突,鮮血噴灑-

 

「淨華!」靈均抽出淨華劍,喘息,施法過重,熱汗淋漓。兩萬年未見,它依舊是那麼刁鑽桀傲!

 

靈均屏氣運行片刻,瞥眼看向倒地不起的墨不染。不染,我直面我的迷惑,但我的惑沒有解,迷更加深……白色的櫻花、紫色的身影、紅色的血……我撕裂了妳的身體,也撕裂了妳的記憶,但我……更迷茫……更迷失……迷惘的文章之神身陷記憶的迷蹤……更加著迷……

 

靈均低眉見墨不染背上長裂的傷口,白袍如雲捲過,立時縫合,閉上眼,輕袖揮舞,墨不染通體雪白,袖袍再一翻,墨不染換上一襲紫紗衣裙,靈均睜開眼,走近墨不染,扶起她,將自己十萬年的修為渡予她。

 

十萬年,夠她掌握淨華!

 

墨不染輕搧眉睫,睜開眼,見靈均閉眼盤腿正在修復自己的元神,看到擱在他腿邊地上的一柄長劍,劍身闇黑,猶如一塊玄鐵,尚未經過打磨。

 

墨不染摸摸自己的後頸,一點傷口也無,伸手往後背一抹,亦無血無疼,只覺得脊骨尚有些麻。她想最後一刻,她還是痛暈了過去。

 

『為師教妳練劍。』她憶起了他說的話。墨不染立刻起身,跪在他面前,朝他頭面禮足,拜了三拜。

 

靈均依舊闔眼,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他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教她手持淨華,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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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字如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