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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處靜將墨不染放在前堂的榻上,便走進巖穴,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殿下生氣了?

 

從進入巖穴,她便覺得他週身的氣氛寒了幾分,俊容如結冰的平湖,他沒跟她說一句話,風塵僕僕的身形便離開了她。

 

墨不染在榻上坐了約莫兩個時辰,眼見他還不出來找她,便橫著膽子,自己進去找他。

 

沒在廚房、沒在藥房、沒在書房、沒在禪堂、也沒在臥房,她搜尋著一排又一排的藥櫃,琉璃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她找了個遍除了……那個角落處的天然溫泉池……

 

貼著岩壁,墨不染伸長頸子朝裏望-

 

果然,殿下正閉著眼泡在池子裏。

 

殿下應該是很累了……

 

所以,他應該不是同她置氣。因為她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情。她聽了他的話,這幾日都乖乖在巖穴內等他,除了跟公主去高士亭一次,還有方才與那個浪蕩神仙坐在樹上吃櫻桃……殿下著實沒理由生她的氣。

 

墨不染想想,定了下心神,不願打擾殿下休息,正轉身,卻聽到他聲音冷的發麻的傳來:

 

「過來。」

 

是生她的氣了……墨不染咬了下唇,低著頭,怯怯的走過去。卻又不明所以。

 

「妳見過他幾次?」他依舊緊閉著眼。

 

「兩次。」墨不染如實相告。

 

「兩次?」他睜開凌厲的褐眸,神色又暗下幾分。居然已見了兩次!真的只見了兩次?

 

「殿……處靜不喜歡我見他?」那她不見便是。他不需要生氣。

 

哎,疲累至極……在天之南極與幽冥教主搶命,醫者的時間非常珍貴,半點也不能浪費……父王與第一士師交好他並不反對,畢竟黑狐國地處東顛之島,與頭頂東極天柱的第一世家往來貿易皆具地利之便,但是第一士師讓處陰的南陔之毒現世,還是直沖著靈均而來,前些日子甚至率領了十萬將士風馳電掣舖天蓋地直奔白露關,他便不能認同。

 

靈均的本事大家都清楚,這第一士師不是太張狂就是太無腦,底牌馬上亮給靈均知道,逼得靈均非要派他到天之南極延續第三鐵馬的生命,即使他已昏迷不醒毫無意識,也要等到庶長子第三逐鹿從母喪娘家趕回天之南極才能嚥下最後一口氣;奪嫡後續如何他並不清楚,因為他心繫墨不染,一路日夜兼程。如果靈均僅是區區的文章之神,他何需在白露山忍辱負重二十萬年!靈均的妙華劍……闕處靜溼潤的手輕輕撫著尚留一道淺痕的頸項,那天在郁離館,他只覺有一片霜花的冷意,然後血就濺了出來……靈均是手下留情了。

 

墨不染見他輕撫自己的頸項,她亦伸手,指尖輕貼在那道淡淡的細痕上:「還疼嗎?」

 

這些事……怎能同她說。怕她會不會轉頭就跟靈均說。闕處靜雙手一伸,便將她整個人拉進池子裏。第一士師年輕莽撞,難道西王母也跟著糊塗?任由他率領十萬鐵騎來找靈均挑釁?

 

「處靜!?」墨不染全身都溼了。

 

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他動手解開墨不染身上的衣物……沒幾下,紫色衣衫一件件全飄浮在水面上,墨不染臊紅了整身,她將額貼在闕處靜肩上,抓起他的溼髮掩住自己羞透的臉。

 

闕處靜讓她坐在他身上,他仰著頭向後靠著岩壁,眼一閉,雙臂一摟,只是將她抱在懷裏,什麼動作也沒有。

 

墨不染覺得這姿勢甚怪,處靜若想要她陪著泡澡,坐在他身邊便是,坐在他身上……會令她想起黑紗帳內的事……見他只是閉上眼睛,墨不染盯了一會兒,便微微動作,想從他身上跨開……

 

「別動,」闕處靜眼也不抬的說:「再動……就起來了。」

 

再動……就起來了……?墨不染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然後一動也不敢動。

 

他貪戀著紫狐狸的味道,便變成了靈均的提線木偶,但是這次救第三鐵馬他也是盡心盡力。第一士師若是連白露山也敢叩關,那麼來日……豈不是黑狐國的東顛島他也是想上就上!這個世界講究均衡,不可有一方獨霸;第三逐廘沉穩有謀略,這次第三鐵馬病重,其母便在娘家突然過逝,他若不奔母喪便要揹負一個不孝的罪名,奔了母喪就有可能奪不了嫡,這分明就是有人要將他調離權力核心,而靈均此時出了手,派雲夢大澤的醫藥之神前往天之南極救療第三鐵馬,又派了玄石親自前往第三逐鹿亡母的靈堂弔唁,那麼六界還有誰不明白靈均支持的人選是誰!

 

第三逐鹿與第一士師同年,據聞為人刻薄寡恩,冷肅少言,礙於庶子的身份,軍權向來就掌握在嫡長第三逐鷹的手上;然而他勤於內政,審慎明斷,竟能利用軍糧馬秣和第三逐鷹形成了一股微妙的抗衡力量,再怎麼會打有什麼用?吃不飽,人操不起,馬跑不了。第三逐鷹與第一士師有同門之好,如果他上位,第三世家遲早臣服於第一世家之下,如此,闕處靜仔細盤算,對他黑狐國不會是一件好事。因此這回救第三鐵馬,倒不全是因為靈均任命,而是他這個所謂的黑狐國太子為自己的國家未來打算。

 

竟然在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刻,和靈均站在了同一陣線……若不是齊物貼身保護,他何以能在朱雀宮內專心診治,在救療時,他隱約聽到了刀劍格鬥的聲音……有人不希望他救第三鐵馬,有人希望第三鐵馬馬上死!

 

若非齊物奉師命維護他的安全,他尚且還要分神顧及自己,哪能這麼順利把一個將死之人從幽冥教主手中再多存放在六界幾天!

 

塵世浮滿血腥的煙花,尤其是事涉權力的政爭。闕處靜師承月光遍照菩薩,隨順了柔和的月光,他,向來就不是豔放的太陽!他厭惡政壇遊戲,所以當初便力辭太子之位推給了處陰。處陰向來比他更有野心,也更狠,從他練毒、放毒、治獄、操弄人心的手腕來看,處陰的確比他更適合當黑狐國的王。他記得處陰說過,尋得瀟瀟後,要帶她回黑狐國當王后,將六界醫毒牢牢掌握在手,牽制那向來高高在上的天族,接下來,他要重新奪回自己的天之西極!

 

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很疑惑,第一士師手中的南陔之毒究竟從哪裏得來的?改日……要來好好問一下處陰了!

 

處靜很累……他一直閉著眼睛,鼻息時而輕緩,時而雜亂,眼皮也是有時顫動,有時平坦……「你別看我,」墨不染起身,撈著掛在一旁衣架上他的黑色綢衣,

 

偏偏闕處靜就睜開了眼睛看她,正瞅住她將胸口一抹嫣紅藏在他的黑衫裏面……

 

見他直勾勾盯著她瞧,墨不染連忙跨出池子,「就叫你別看我!」

 

她起來了,他……水面下的他也跟著起來了……

 

「我去弄些東西給你吃。」墨不染不敢多待,殿下的褐眸星火點點,撓人。想著公主帶給她一些新鮮的食材,沒有胡蘿蔔,也沒有蕃茄,而且全是她愛吃的……她想為……她的處靜洗手作羹湯。

 

 

墨不染的口味比他重,她喜歡在食物裏加香料,也許是在白露山待久了,他又孤身一人,平日裏簡單的食材並不會特別加調味料,因此,今天闕處靜多喝了幾杯水。

 

「你回房睡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墨不染說著就要走到書房。

 

「我要妳陪我睡。」他是累了。從天之南極回來只花了三天,連練武的齊物都有些吃不消,更何況他這個醫神。

 

「可是現在才申時……」她的睡眠時間與他不同,還真有點困擾。

 

「當睡午覺。」

 

果然,洗完澡,吃飽飯,心情有好一點點,可以對著她笑了,不再那麼冷冰冰了。「但我想看書……公主這次帶給我一本很有趣的書……我從沒見過。」

 

蕭瀟是處陰的在乎,而且與她幾次談話下來,他覺得她才思敏捷、光明磊落,頗有一股其玄祖的遊俠肆志之風,因此,闕處靜並不反對墨不染與她來往。

 

「什麼樣的書?」憑虛宮就是一座書之迷宮,每回去,他也有神魂錯謬之感,分不太清楚現實與文字之間的界限,那位尊神身處其中……很擅於徜恍迷離的操弄人心。

 

「嗯……」很奇妙的一本書,但是,既然她已與殿下這般親近,她想……說不定那樣的書,殿下也沒看過,是可以讓他開開眼界。墨不染幻化進書房,不一會兒,就帶著那本書憑空出現在他眼前。「公主說,憑虛宮藏盡天下奇書,尤其是郁離館,那更是集天下知識之大全……」

 

蕭瀟……巖穴外有烏鴉飛過……闕處靜拿過,順手翻了翻……磨鏡的春宮……是想染了他的不染嗎……

 

「女子同女子間也做這種事。」墨不染嘴裏噙著一抹新奇的笑意。

 

「若蕭瀟想與妳做這種事,」闕處靜也心生盎然笑意,「妳肯嗎?」

 

「……」墨不染想到雲中君在高士亭內問他的話。愛,是什麼?她忽然憶起了高士亭內,雲中君的問話。她想,她擁有的太子殿下的愛嗎?他愛她嗎?她愛他嗎?他們彼此相愛嗎?世上還有其他愛的形式,壓抑的愛、隱藏的愛、無望的愛、無緣的愛、無法做出承諾與保證的愛、違法亂紀的愛、罔顧道義的愛、曲折離奇的愛、受苦受難的愛、有各式各樣的愛,才令得文人牢騷滿腹,才令得眾生目不暇給?最近公主丟了不少書給她看,公主說,這個大千世界所有的書籍都是靈均天尊帶來的……靈均是黑狐國舉國上下的仇人,但是他貴為創世神,有幾個不長眼的敢找他算帳?當初那一個第一士師找上門來不就被靈均掃的灰頭土臉?一個把《西廂記》《牡丹亭》帶來此世的神仙……他是否如張生都一般啼痕湮透?似柳生逗春心一點蹉跎?

 

「想什麼?」

 

「啊?」墨不染回神。突然想到了靈均。突然對他感到好奇。

 

這顆棋子……闕處靜攬過她,讓她坐在他腿上,圈住她整個身子。「怎麼突然出神?」

 

殿下呵出來的氣令她耳朵癢。墨不染扭了一下,她不能讓殿下知道她想到了靈均,唔了一聲,道:「那處靜呢?你會與公主做這種事嗎?」她伸手輕點榻上的春宮。

 

「當然不會。」

 

「你會與剛才看到的那個男神仙做這種事嗎?」

 

「絕對不可能。」

 

「你會與其他女-」

 

闕處靜吻住她。曖昧又輾轉溫存。他手臂一緊,在她耳畔低語:

 

「不是妳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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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字如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