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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夢.PNG

唐周感覺手腕搔癢不斷,心想顏淡在緊要關頭是個識大體的小花妖,她明知他在查案子是不會出亂子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精瑩剔透的綠色瓷杯。

 

「唐天師跟著轎輦一路走來辛苦了,先喝杯茶吧。」聖德側妃一臉紅暈,丹鳳眼飽含壓抑的情意與……藏也不想藏的慾念。

 

這世道正邪混淆,女道士不乾不淨,難怪會變成安都王側妃。她剛剛娓娓道來一段安都王微服出巡到鶴心門道觀參拜一事,裴洛見她貌美便強行擄她為妃……也只是她文過飾非的矯飾之辭吧。

 

說到貌美,他活了二十二年,還沒見過有哪一個女子……或女妖……美過他袖口裏藏著的四葉菡萏。

 

我的菡萏,天下無雙

 

唐周一惑,這個念頭多麼熟悉……多麼古老……多麼根深蒂固……

 

「唐公子,你先喝了這杯茶吧,我再慢慢跟你說這淨生符的來歷。」聖德難掩愛意,聲聲催促。一百多年前,芷昔為了報失妹之仇,做實了她暗中偷製天界禁藥媚骨香的罪名,於是螢燈仙籍被削,永世不得重登仙班。芷昔更為狠厲的是,迫她吞下保憶丹,螢燈飽受生老病死的輪迴之苦,卻又難忘自己曾身為仙倌的記憶……卻沒想到……居然在第三世就與應淵帝君在凡世間相遇!?

 

帝君雖為肉體凡胎,但是頎長挺拔,俊逸風姿不減,只是身為九重天的帝君,清冷疏離,孤高矜貴,即使近在眼前,也彷彿相隔銀漢。此時面前的英俊少年,神采飛揚,更添人味,雖然傲岸不群,但是感覺只要她敢行動他便會多看她一眼……

 

從前在九重天,有情戒的天條,有情罰的嚇阻,螢燈即使三番兩次對應淵君示愛,也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甚至不敢主動投懷送抱;如今,在凡間輪迴三次,頗黯凡人男子弱點,只要女子敢撩搔,何愁不手到擒來。帝君如此年輕,一定更加血氣方剛……螢燈淫心一搖,瓷杯往前一推,指尖欲觸-

 

唐周微微側身,不讓瓷杯碰觸到胸口衣襟。他雖年少,但是別有所圖的女妖他見多了,鑒別妖類善惡的目光他早磨利了。很多凡人女子,雖非妖,卻有一顆妖心,唐周心知肚明。

 

「側妃可否將您手中的淨生符予我一瞧。」唐周與她虛與委蛇。

 

「唐天師~」聖德明顯不符份際的嬌聲一喊,端著瓷杯的雙手又往前一遞-

 

唐周吐了一氣,單手接過,感覺到聖德的指尖輕輕往他手背一刮……

 

蕩婦。唐周心中只有此二字相贈。

 

感覺手腕搔癢更甚,唐周忍不住一笑。這小妖想必在袖中對他與側妃的對話一清二楚,她應該也聽出這個側妃心術不正,怕他上當吃虧……這小妖,不是口口聲聲說要跟著余墨?不是老氣得牙癢癢的喚他小人天師?不是三天兩頭就煩他解了她的步離鎖?不是老嚷著要脫離他的魔掌回鋣闌山當她的快活小妾?

 

果然,帝君也只是男人,禁不住撩撥。從前在九重天上不方便做的事,如今……她與帝君兩人都是凡人的血肉之軀,一定更……如魚得水、香豔銷魂……聖德見他唇角一挑,體內肉慾的神經也讓他挑起。

 

顏淡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在唐周袖中,聽到他說了一句:「嗯,好喝。」

 

什麼!?他……喝了聖德遞給他的茶水!?原本她還不確定合歡香味由何而來,但是隨著聖德端茶而來,那香味愈濃,顏淡便猜想有貓膩的便是這杯茶!

 

此刻,顏淡開始檢討自己只顧著看書而不用心在練功修法上頭了!

 

她又蹦又跳,但唐周就是無感無覺!

 

「側妃這是何茶?入口甘醇,入喉一絲燙辣……茶香尤其特殊……令人聞之恍若飲酒。」

 

「這是……合歡茶。」聖德朝前一步,聞到一股蓮花香味……奇怪,當初在天界,帝君身上是檀香混合著她辨識不出的其它香味……怎麼如今落入凡間會是一股特殊的蓮花香?

 

唐周再一揚眉,「哦?合歡茶?茶名合歡……無怪乎人言側妃集安都王三千寵愛於一身,原來連待客之茶也……如此別致。」

 

別致你個頭!臭唐周!你真飲了那茶!?還覺得別致!?顏淡聞言氣死了,他平常不是最討厭除了她以外的女子親近他嗎!他平常對凡人女子不是都冷聲冷氣、冷面以對的嗎!除了他自己凌霄派的師妹們,他通常對一般女子話都不超過十句、言極簡意極賅的嗎!現在不只喝了那心機女的茶,還跟她聊不是線索以外的話!

 

「我……與安都王無半點情份,全是他強搶民女,我是迫於無奈,及維護師門上下才不得不委身於他……可……」聖德輕言呢儂,身子就要一軟-

 

唐周眼明腳快走向一邊,聖德偎倒在紅木几,勉強支手撐住身子,卻也撞翻了几上的玉如意。

 

顏淡只聽到木几碰撞聲與玉石落地聲……這、這、這、不就是當初她跟唐周在樹林裏爭論的夫子與南子的『環珮玉聲璆然』嗎!

 

可惡!可惡!!可惡!!!他、們、在、幹、嘛!!!!

 

聖德疑惑,見唐周又啜飲一口茶……她明明合歡露灑得極濃,超出當初她誘惑安都王的劑量,當時安都王不到一刻便渾身火熱……帝君此刻更應該慾火焚身才對呀……

 

「茶湯極濃,順滑入喉,沿喉而下,胸口翻潮-」

 

是了,就是這樣……聖德不放棄,她已摒退左右,並命侍女與侍衛緊守宮門,兩個時辰之內不許有人入內,即使是安都王也不許,只道她是在閉關練丹,依裴洛渴盼長壽之心,他必不敢入內叨擾……兩個時辰足夠她享盡帝君的溫存憐惜了……

 

聖德再往他後背欺近,「可我初見唐公子便芳-」

 

唐周則接續自己方才尚未說完的話:「一陣噁心」

 

啊?什麼?他說什麼?顏淡止住了蹦跳。

 

聖德也極度不解地止住腳步,明明再一個手臂的距離,帝君近在眼前,只要她伸手一摟,便能成她好事……

 

「想吐。」唐周噹地一聲把瓷杯略有力地隨手擱在一旁的茶几上。

 

這死捉妖師!顏淡咬了一下微彎的下唇。原來……他是在戲弄那個心機側妃……

 

唐周轉過身,正對一臉懵然的聖德,他低眼瞧了一眼地上的玉如意,這如意是道教法器,上頭的五顆翡翠葫蘆瑩然翠綠,首端鑲嵌的紅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卻被聖德自己剛才那一撞,紅寶石掉離雲形金座,摔在大理石地板,缺了一角。

 

「這鑲工師父技藝實在不佳。」唐周無可無不可的笑道。

 

「帝君?」聖德後頸一冷。莫非帝君只是假裝失憶,其實他記憶與上神修為並未消失?否則為何合歡露對他無效?

 

帝君?顏淡在袖裏聽得分明。帝君是什麼?她是在叫唐周嗎?她記得當初在青石鎮的客棧房間裏,唐周曾提及他是神仙,當初她只以為他又在騙她尋她開心,並不以為意……

 

唐周不言不語、不怒不笑的看著聖德。

 

聖德見他自散威儀,容貌端嚴,俊臉冰瑩,眼鋒清厲……分明就是應淵帝君模樣……聖德一嚇,向後倒退幾步。

 

「淨生符何在?」唐周峻聲一問。

 

聖德微微發抖,從袖中取出淨生符,伸長手,低著頭,手指只敢捏住淨生符一端,不敢抬頭看他。

 

唐周取走她手中淨生符,忽聞酒香,他舉符湊近一嗅,問道:「酒味?」手觸符紙,上面已無效力。「淨生符需要每日更換,酒味尚濃……定是方從酒閣取下的符紙。」狹長俊眼一掃:「酒閣何在?」

 

「在西邊黃鶴樓下便是懸掛此符的酒閣。」聖德俛首說道。

 

「多謝側妃以茶相待。」唐周臉上再顯少年戲謔之笑。

 

聖德又一楞,唐周消去幾分貴氣,再現狂放傲氣,聖德只見他手一揚,指尖涓涓流下合歡茶露。

 

這也是唐周自創的小法術之一。他被掌門師叔收養後,有時需要代替掌門師叔同達官貴人交遊,唐周不喜應酬,跟不對的人飲酒他絲毫沒興趣。於是便發明了這個酒雖入喉,卻不穿腸而過,直通氣脈,匯聚掌心,鼓起如丘,再施法由指尖排出。

 

「同為修習之人,就奉勸側妃幾句。既已歸順一人,就安份守身,勿作逾垣之想,否則縱慾傷身,有損婦德,更無益於修為,道法不進則退。」最後,唐周一句告辭了,便穿簾而過,步出宮殿。

 

聖德瞠目結舌,震立原地。

 

 

顏淡百無聊賴的坐在妖元裏面,忽然,她感覺自己的真身被移出唐周袖口。

 

然後,顏淡眼前一亮……

 

唐周將四葉菡萏真身擺在桌上,

 

顏淡看著眼前展開的《搜神記》

 

「這個安都王的藏書閣不是道教科儀之書,就是道家文章,這是我難得找到的一本志怪小說,妳就勉為其難的打發時間吧。」

 

一個男人如果真心愛妳,怎麼不會記取妳愛的是什麼?妳投入的是什麼?

 

她從前每每遠遠望著絳辰與裴洛幽會,心裏總浮現這個疑問。裴洛只道絳辰身段好、歌聲妙、卻從不與她探討戲文內容,偶爾絳辰提及幾句唱辭,他才說了幾句言不及義的話擦邊而過。顏淡總覺得裴洛對絳辰不夠用心……

 

這死捉妖對她用心嗎?顏淡心裏雖甜,卻也不踏實。這是否就是人家說的『曖昧』?找不到戀愛的證據,卻若有似無?

 

唐周坐在四葉菡萏前沉吟:安都王有一個女道士的側妃,他身上又掛有一個避邪的千年桃木,越靠近安都王寢宮就越發現陣法的痕跡,而他的藏書閣內又全是道法典籍……安都王莫不是在私練功法?

 

定睛一瞧,四葉菡萏正翻頁閱讀〈相思樹〉

 

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當心。」唐周唸著書內其中一段文字。

 

「相思如雨霏霏,憂愁而下不絕,霪霖不開,河水暴漲,猶如霄漢將兩個有情人分隔兩地,生而不能相見……」顏淡輕聲訴說自己的解讀。「韓憑收到妻子何氏這封信後就自殺了……他倆真是夫妻情深,心有靈犀,寧願死也不願生離。」相思樹是一篇極短篇的愛情證明,宋康王垂涎韓憑妻子何氏美色,強搶門下舍人之妻,陷韓憑入獄。韓憑自殺,妻子也跳樓隨之而去,將遺書留於腰帶,只願與韓憑合葬,但是宋康王不許,各自葬身兩個墓冢。

 

宿昔之間,便有大梓木生於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體相就,根交於下,枝錯於上。又有鴛鴦,雌雄各一,恒棲樹上,晨夕不去。交頸悲鳴,音聲感人。宋人哀之,遂號其木曰『相思樹』。相思之名起於此也。唐周湊了過去,偎著四葉菡萏,與她共讀。

 

顏淡看著唐周英俊的側臉,他離得她極近,她都可以聽到他呼吸的聲音了……她花心的節拍比他呼吸的節奏快上數倍……唐周,你是不是喜歡我?

 

唐周說道:「要是我就造反,殺了這個宋康王。反正戰國時代,弒君殺父之事層出不窮,這種奪人之愛的君王也不會是什麼憂國憂民的好貨,我倒不如一呼百應,結果了這個不義的暴君,搶回自己的妻子。」

 

「不是每個人都像唐天師武功蓋世可以手刃仇人。有時候,形勢比人強,人會被困、受制,面臨到無可奈何的局面,只能任憑不利的局勢宰制,除了死,已經找不到另一條不向強權低頭的解脫之途了。」

 

「妳這隻小花妖怎麼會突然如此悲觀。」唐周用手指彈了她的花瓣一下。「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妳陷入那種四處受限之地。」

 

「你哪能永遠在我身邊……別忘了,你還要回蟇颰山當你的凌霄派掌門,而我……余墨總是也要把我帶回鋣闌山的……」

 

「妳想跟余墨回鋣闌山?」唐周內心莫名失落。

 

「當然,那是我的家,而且,我跟余墨簽了百年的賣身契,我顏淡是個守諾的妖,言出必-」

 

「妳也說過要一輩子為我肝腦塗地!」唐周截斷她的話。

 

「那、那種為求生的求饒話怎麼當真!」

 

「哦,求饒的話就不能當真?」

 

「……」沒想到唐周把她說過話的記在心底,而且,是那麼認真的看待。「就算我想實踐諾言也無法,先不說你是捉妖師,光是凌霄派的掌門就不能讓我侍侯你一輩子……」顏淡小小聲的問:「唐周,你一定要當掌門嗎?」

 

唐周看著如今只剩八瓣的四葉菡萏,四葉菡萏本為十瓣,可余墨說她只有九瓣……她曾為他割下一瓣,那麼……顏淡是真的先天不足只有九瓣?還是另外一瓣……為誰割下?

 

「我從來就不稀罕掌門之位。」

 

「那你為何戴上掌門法環?」

 

「這……因為以前也沒想要拒絕掌門之位,只想著修行伏妖,維護正道。既然身為凌霄派弟子,掌門師叔又對我寄予厚望……那就接吧」有的人,注定一生下來,肩上就是挑著責任的。

 

「那你現在想要拒絕嗎?」顏淡怯怯的聲音傳來。

 

唐周微微一震,他盯著四葉菡萏,心臟狂跳。

 

顏淡等著他的回答,可唐周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真身瞧……他不說話,一定是捨不得凌霄派的師兄弟們,也是,那是他的家人,就像鋣闌山的小妖也是她的家人……她捨不得家人,自然也不能強人所難

 

就在顏淡已經放棄他的答案,她準備再翻頁,卻聽唐周低聲問:

 

「我如果不當掌門,妳願意離開鋣闌山,跟我一起游歷人間嗎?」

 

顏淡悸動不已,蓮華花瓣輕顫

 

真身隱藏不了,唐周微微一笑

 

她內心交戰了一下,正想開口跟他說,她會跟余墨商量縮短賣身契的事,余墨說人人到,到唐周房裏討顏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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