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洗得城市發亮,可不可以把她人生的陰霾全部洗淨,讓未來亮起來?
入春,雨仍驟歇驟下。
冬季的酷寒走到一半,人們便會安慰自己春天也不遠了,但是春天來了不也在預告嚴冬亦在未來處等候。“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人要永遠活得這麼辛苦,不能太快樂,好像太快樂就該死。當一切都處於最美好的狀態,在最顛峰的時刻殞落,人家便說是天妒紅顏或天妒英才,原來上天也是會嫉妒的。
春風愁煞玫瑰,有一滴血。她將它收進胸前的口袋。
偏鄉小學座落在半山腰,放眼望去山巒無際,山脈起伏間豎立一座座電塔,礙眼,但是便利。這座小學在校長的極力奔走下,獲得企業捐贈二十台筆計型電腦,並請縣政府核準無線網路,想用E化教學來吸引別的孩子跨區就讀。
這間山中小學。美的純粹、簡單的與世無爭,不該被關閉。
政府說少子化的關係;客運業者也說,又不是觀光路線,一早發兩班車,不符成本。今年是請一個代課老師走路,勉強讓學校繼續運作,如果明年招生人數還是不足,可能就真的要關閉了。那十多個孩子就必需跨區就讀,聽校長說原就讀學區的孩子們好像要走一個多鐘頭的路。
她不禁思考:“我們有這麼多錢蓋公路、鋪柏油刨柏油再鋪柏油,卻沒辦法為孩子養一座樂園?”更何況這是國民義務教育不是嗎!
但是,這就是人難的地方。縣府人員回答:如果只剩下五個孩子不到呢?該怎麼辦?甚至只有一個孩子?一所小學供一個孩子受教育?
她不由自主吁了一口氣。社會之所以能安和樂利的運轉就在於有時必需犧牲極少數人的幸福……說幸福真是太好聽了,有時代價甚至是生命財產。
為難。
但是誰願意當那極少數?
“我不願意。”陽光被枝葉篩落,她內心一角卻不知覺的冷了起來。
可,一旦被選上,不由得人說不願意。
“大多數人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她一直以來都被這麼教育的不是嗎,一切只不過是數字問題而已。
做人,難。
有時候做自己該做的事、做對的事、盡自己的本份,也難;因為在此同時,對別人也許就是一種傷害。做錯的事-不行!當然不行!用自己的私心傷害人,光明正大的造業!可做一件我們自以為對的事-真的是正確無誤的嗎?並且-正確無誤的事就不會傷害人嗎?
一所偏鄉小學供十幾個小孩就讀有點奢侈,如果學童人數再降到個位數字-這時將經濟的成本考量進來-就太不划算了!我們從小被告知、被灌輸要做有效率、有利益回收、至少也要收支平衡的事,一旦數字呈現負數、嚴重的失衡,那就得除『惡』務盡了!一切只看數字辦事,其它都不值一顧。
我們只能做『正數』的事,避免『負數』的事持續下去,沒有回收的話,就不要再幹下去,因為那只是一椿傻事,吃力不討好。人別傻呼呼的付出,會吃虧的,笨蛋才會忽視數字,精明的現代人只重視數字,出於物競天擇的法則,精於演算與創造獲利的人最適合活在這個地球上,而且會活得很好。
她無語的爬坡,身旁連續幾部重機呼嘯而過完全置若罔聞。
她陷入了沉思。
『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餘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陷入了一個太史公在〈伯夷列傳〉獨語與問難的境界,她皺眉聽著重機轟隆的引擎聲、松林被春風撩動的顫音、不知名的鳥唱著不知名的歌曲……她也側耳傾聽內心騷然的沉默。
數字充滿神奇的力量。畢達哥拉斯真知灼見;中國自商開始的貞卜、易經卦爻辭、一脈相傳的陰陽術數……數字的排列組合成全了宇宙的萬事萬物。單看人一呱呱墜地,生辰八字、姓名比劃,依此來解釋命運;西洋人依據出生年月日排星盤……數位先天決定了一個人的大半命運!?
她抬頭望著天空,純淨無瑕,幾縷白雲在天涯一角漂流,她不覺發想,那個最高的唯一的主宰難道就是數字!?
如果是的話,在這麼一個被數字主宰、圍繞、組成的冷冰冰的機械式的世界裏存活有什麼意思?有什麼意義?
她從來就不是個無神論者,黯然低下頭,她不願意去相信那個最高的主宰會是數字……只是數字!?不!
她仰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我至今還相信祢是愛我的,但是既然祢愛我,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連史公也發出這樣的疑惑:究竟所謂的天道是合理還是不合理的呢?
如果天道是數字的話……無怪乎做惡多端者多福,行善仁厚者多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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