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她是造了什麼孽，遇上這個怖妖為樂的死天師！？

沈府一番惡鬥，唐周輕輕鬆鬆就解決身懷邪法的沈湘君，更取得了寶物七曜神玉，她都沒跟他討賞，他居然還給她戴上這個世上最恐怖法術的破物什！？

這雕蓮嵌玉的銀鐲子被他下了什麼法咒來著……

步離鎖？

「我要出恭！」她成日想方設法就是想撬開這個破鐲子，但是這銀鐲無堅不摧，堪比般若金剛，顏淡拿任何工具都破壞不了。

「妳是妖。用妖法就可以排出妖身的濁穢之物……妳靈力沒低微到這種程度吧？」

非但控制她的行動自由，還徹底瞧不起她……「我要洗澡！」

「……」唐周雙手環胸，思索了一下，

哼……這下可以暫時解了這個步離鎖了吧……趁洗澡的時候把鐲子取下，然後跳窗脫逃……她想回鋣闌山當她的山主小妾讓妖侍候，不想當一個捉妖師的丫鬟侍候人！

「逸雲榭離澡堂約莫五十步的距離……妳的腿短……我估摸是一百五十步……」

「不、不、不！唐天師，您太高估我了！我的話要三－五百步！五百步！」

唐周點點頭，手指搔搔眉心，仔細盤量，

「我跟你爬了這麼一大段山路，全身都是汗臭－」

「妳如果妖力再高那麼一點點，我們就可以施展輕功，」是他被她拖累，不然，一天的腳程，哪需耗費三日！「妳就不會全身是汗。」

「你諷刺我！」

嗯，很明顯。唐周輕點頭，

「凌霄派藏在蟇颰山，蟇颰山這麼高，堪比西域崑崙山！」

「那些凡人為了求天師捉妖，肯花一旬的時間爬天梯入山求見，妳這隻蓮花精身負妖力還比不上凡人雙腿？」

「藏在深山，離紅塵這麼遠，等到凡人爬上山、你們這些大天師再下山，一旬再一旬，作亂的妖早就把受害人吃啦！」

「師門有訓，神有劫數，人有命數，能救是緣，不能救是定數。定業不可轉，天師亦轉動不了定業之輪。懂嗎？顏、淡！」

呿！就知道這天師心眼小，氣她瞞騙她的真實姓名……但誰知顏淡是不是她真實姓名呢？余墨吟了兩句詩：咫尺天涯覓舊顏，只將深情作淡寫，便將她取名顏淡，可－

這真是她的名字來歷？

「喏！」顏淡將手伸到他眼前。「設定五百步！」

「十步即可。」

「什麼？你……」顏淡縮回手，有絲扭捏。他想與她……？「我知道我是很有魅力的……但……我畢竟是隻蓮花精，你是我們妖精剋星凌霄派弟子，咱、咱兩是很難有結果的……你也別以為每隻女妖都可以跟凡人男子結下露水姻緣……我、我這隻蓮花精若委身於人，是、是要一生一世的！」

「啊？」她又在編什麼戲文？

「余墨是我的山主大人，我的親事自然是要他同意……雖然余墨向來疼我，他會同意……可……他若知道我跟一個捉妖師……」這死天師雖然愛捉弄她，但是一路走來，他其實沒虧待過她，他又多次救她於危難之中，再加上他生得這般俊俏，沿途多少女子佇足親近他理也不理，就單單理她這個蓮花精……「而且，我看過那麼多戲曲，也寫了許多戲文，我定要自由戀愛！要……要兩情相悅才能那……」個

「咳！」唐周重重咳了一聲：「我們去提水，然後，妳到內室，我到屏風後面。什麼也看不到。」

「啊！？我、我不要！我不要在你房間裏面洗澡！」她、她會錯意？他若不是對她有意思，幹嘛要一直把她拴在身邊？

「無所謂。」唐周雙手一攤。「反正全身汗臭的又不是我。」其實……她一點也不臭。倒是蓮香溼溼黏黏，多了點靡靡的氣味……待會兒房中檀香再多點一盤，驅散這……靡靡之味……

「呃……你就不要偷看我！」又裝一副君子天師樣！明明一路上不近女色，待她與旁人不同，這樣很難不讓人多想好嗎！

不到半個時辰，唐周便倒滿了整個浴桶的熱水；而且，這小人天師還一臉慈悲為懷的多送她五步的距離－

所以，此刻隔著屏風，她坐在浴桶，他坐在書案，一人一妖隔著十五步的距離。

她顏淡也不是養在深閨，初有記憶，便在酒樓歌榭中寫戲謀生，跟市井之徒打了不少交道；後來又跟著余墨四處掃蕩惡妖，形形色色的眾生相也見識不少，這男子對女子有情，不就是像唐周對她一般……表現出濃濃的佔有慾嗎？

她看多了戀愛折子戲，都道戲如人生，必定是真實發生才能在戲裏演繹，明明很多情節，都像極了唐周對待她的樣子……若是她多想，那真的太糗啦！

顏淡越想越糗，簡直要將整個人埋在熱水裏。

誰曉得此刻敲門聲擾碎逸雲榭滿室靜幽流水。

這麼晚還有誰來？「妳安靜躲在水裏，別出聲。我去打發人走。」唐周叮囑幾聲，站在屏風旁一會兒，便走去開門。

咦？書案的距離離浴桶是二十步，但是離房門目測是超過二十步，所以……他稍稍解開了步離鎖的禁制？

這個破鐲子是摘不下來了，不過……捉弄捉弄他也行，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竅門逼他就範……

唐周打開半扇門扉，「大師兄？」

「我剛才去隔壁……顏淡姑娘不在房裏，便想到你這裏看看。」

戌時了還去顏淡房間？唐周心裏不悅，卻未表現在臉上。「是嗎？義妹肯定去後山抓蝦摸魚。」

「後山？」

「嗯，剛吃了螃蟹就回房，肯定那時刻便去後山了。」

「你怎麼這麼晚還讓顏淡姑娘去後山呢？她對蟇颰山山勢不熟悉，現在烏漆嘛黑，她若是跌落山溝或遭遇惡獸怎辦？而且降妖堂又在後山，若她誤闖降妖堂被妖所傷又怎麼辦？」宋師兄一臉焦急，兼帶責難：「唐周，你雖然日後會擔任掌門，但是咱們凌霄派也收有不少女弟子，你怎麼這麼不知憐香惜玉！」

「義妹不是個尋常女子，說不定惡獸見她備感親近……降妖堂嘛……」唐周朝屏風處望了一眼：「她指不定還有家的感覺。」

「凡人爬上蟇颰山多麼不容易，本就該好好招待，讓她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凌霄派的待客之道你真得多學學！不行！外頭天色這麼黑，若是顏淡姑娘不慎掉進山溝裏面……我得去後山找找她。」宋師兄轉身就要走－

「欸！師兄，你這麼晚找顏淡是什麼事？」唐周叫住他，

「呃……」

宋師兄再急轉身，但是唐周已瞥見他藏於身後的小匣－

唐周眼一利，問：「木匣裏是什麼？」

「……你這個未來掌門人是不會懂的。」

「既是未來掌門人，當然什麼都要懂一點，不然以後怎麼管門派一眾弟子。」

宋師兄想想有理，從袖袍裏抽出木匣：「這是我此次下山遊歷購買的香纓。」

「香纓？」

宋師兄打開木匣：「今日我聞顏淡姑娘身上傳來蓮花香味，想來顏姑娘也是個喜香之人；香纓由五色絲織成，內填香料，便想贈予顏姑娘。」

「怎麼秦師妹身上也佩帶蘭花香囊，大師兄就不想送秦師妹？」

宋師兄竟低臉一笑：「唐師弟，我就不瞞你了，你一心醉心捉妖術法，又是未來凌霄派掌門人，自然不對紅塵俗事感興趣。其實，女子若接受香纓，佩帶在身，表示她許嫁心有所屬……我……下山數年，從未見過如顏淡姑娘這般青春可愛的美貌少女……我對顏淡一見傾心，還望師弟成全。」

「嗯……」唐周點點頭。「師兄快去後山尋顏淡吧。」

打發走大師兄，唐周關上房門，走進裏屋。

「妳這小妖倒是有些手段，才來一日，就讓宋師兄神魂顛倒。」

定身符？睡眠呪？忘痴咒？禁言咒？顏淡全身溼淋淋，她只披一件罩衫，雙手在書案上翻來找去。這死天師白天在書案前坐了一下午，她在旁邊也跪坐著研墨侍侯他一下午，腿都坐麻了，他還說什麼讓她這個小妖鍛練一下身體……她跟著他爬上蟇颰山鍛練還不夠嗎！

怎麼翻來覆去就是不見解開步離鎖的法術？

唐周聽著木簡碰撞聲，循著聲響，往他書案方向走去－

他倏地定住腳步－

我下山數年，從未見過如顏淡姑娘這般青春可愛的美貌少女……宋師兄的話在他耳旁響起……他每每隨師門下山捉妖，也見過不少凡人女子，再加上此次第一次遊歷，還是不可避免的與女子接觸……大師兄沒說錯，這隻蓮花精青春可愛勝過他見過的任何女子……

凌霄派掌門有著神仙一般的要求，要斷情絕愛－但是神仙－就沒有感情嗎？唐周發楞的想。若神仙無情，又哪裏來的一副菩薩心腸？

神仙沒有七情六慾的話，就不會嫉惡如仇，就不會有雷霆之怒、懲惡揚善，就不會拈花微笑、一雨普潤。若神仙有情，又哪裏禁止得了凡人渴望靈肉相依的求愛之心呢？

唐周飄忽一笑，他竟有一點羨慕大師兄敢這麼無畏的公開表白，他……也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年少男子，可他肩負凌霄派掌門重任，早已注定他無緣情愛……這小妖一點防人之心皆無，若此刻站在她身後是大師兄，見她罩衫溼身的背影……唐周捏了捏拳頭，漸感燥熱，手指迅速往眼前一點－

「妳這小妖想偷什麼呢？哦……想找解開步離鎖的法術是嗎？」

「啊－」顏淡尖叫一聲，轉過身來：「你突然出聲怪嚇人的……」卻見他……

唐周雙眼矇上一方白絹，亭亭如樹，立於堂內。

顏淡胸口被重重一擊，她抓緊胸口交叉的衣襟，瞪著他……不知為何……眼眶突然蓄淚……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胸口像被雷擊過？她的心臟像被電劈過？她……好難受！好難受！顏淡揪著胸口，彎下腰來，跪坐在地。

「顏淡？」聽到她呼息輕重不勻，時而像喘不過氣，時而又氣若浮絲，唐周聽她低咽聲音，急趨上前，蹲坐在她身前。

顏淡一把扯掉他眼前白絹，哭著：「你又沒瞎！為什麼矇上眼睛！」

睜眼見顏淡滿臉是淚，唐周從未見顏淡如此傷心表情，即使一路上，她也曾扮可憐、落幾滴淚，但從未像此刻這般……刀刻的絕望，滿眼的哀痛，她像承受了這世上最殘忍、最無情的傷害……

「蓮花精，妳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我……」顏淡緊緊揪著白絹，全身發抖，望著唐周的眉眼，極其痛楚：「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就是好想、好想哭……」她控制不住的一直掉淚：「你……你以後別矇上眼睛！我、我胸口好痛……你……矇著眼睛的樣子像拿刀割我的心一樣！」

「妳－胸口－」唐周察看，人一震，臉一紅，急忙再看向她小臉……小花精衣衫半露，罩衫內除了少女胴體再無……他看到了不該看的一抹紅硃砂

唐周別過頭，他動手脫掉自己的天師道袍，披在她身上－

卻不料顏淡尖叫一聲，眼一黑，暈厥過去！

該死！他一時慌了手腳，忘了卸下法術，他的天師道袍上有護身符！

顏淡這種靈力低微的小妖必會受傷！

唐周心急如焚，將顏淡緊緊擁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