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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夢.jpeg

颶風襲捲,四方雲氣驟然奔騰,蒼蒼玉虬吟嘯天界八方,從赤日霞光厲厲傳來,烈聲懷怒未發,悲迴若飆,震爍寰宇,警示敢於犯綱紀、擾乾坤、亂經緯者,天地至尊必當依正道墮其足、輾其血肉以饗六界太平!

 

天將鎮守四方閶闔,天門重兵執戟揚弓,全面警戒,因為魔界已處決天界信使陶紫炁,並與妖冥兩界的反動份子串聯,公然向天界宣戰。四海不寧,八荒不安,六界儼然有一場血海腥風的大戰即將爆發。

 

近日,我已調兵嚴守九重天,層層把守,每兩個時辰換防,分批巡守,守哨者退休兩更再行巡哨,巡哨者接替守哨者再回營整甲;並且近來屢屢召集地仙,組成斥侯,為天界打探魔族消息。

 

向來燦爛瀏麗的雲漢瞬間一褪煥然,降色冥冥,激流黯黯,即便最恬然寧靜的仙界天人也被不祲不祥之氣擾動,彼此以眼悚惕、以眉蹙憂。就妳……

 

顏淡,若不是我特別關注妳的氣息,只怕妳已在回衍虛天宮的路上,遭魔界潛入的先鋒隊殺害!?

 

妳……為何這般令人不省心

 

妳……竟然這般讓我掛心……

 

衍虛天宮守衛森嚴,仙侍們噤聲不語,大戰在即,在戰神的宮宇裏當差,衍虛天宮的仙侍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個個斂容低眉接待來我宮中研議軍報的仙家兵將、謹小慎微準備行軍用物,可妳……

 

我深知妳聰明剔透,衍虛天宮的法典法器我早就讓陸景移交讓妳掌管守護,妳亦是過目不忘,照顧的滴水不漏、一塵不染,但就仗著自己夙捷便對自己的安危漫不經心,在這種非常時期,妳也是幹完自己的活後便溜出衍虛天宮往藏書閣奔去……

 

「本君自己來。」

 

此刻,仙侍們全去忙活我的出征用物,而妳卻捧著療傷藥物走進偏殿。

 

「帝君仙軀因我而傷,理應由我照料。」

 

我……從未讓女仙照料我的身體……「不必。」

 

菡萏幽香又來,惹人一陣心亂……我皺眉亂心之時,妳竟已伸手撥開我前襟-

 

猝然不及,露出半個胸膛,我蹙眉一瞥坐在身側的妳……

 

妳,也從未

 

如此照料過男神仙的身體吧

 

眼睛看也不敢看我,就低著眉眼緊盯我肩上破神刀留下的傷口,臉……

 

比我傷口上的血漬還紅

 

我的心又像在止駘園時一陣癴縮,不行……意馬收,心猿鎖,這幾日我為了躲那日心動的感覺刻意不見妳……

 

但是

 

我躲得了妳,我躲不過這種心動的感覺

 

妳的手指有幾下劃過我的肩,如果,靈魂也有形狀、也有血肉,那麼,妳可知,妳那幾下,讓我靈魂的血肉也跳了幾下……

 

顏淡,妳的指尖,像點醒了我體內的什麼一樣

 

衍虛天宮的偏殿沒有正殿莊嚴,不似正殿正經,沒有如正殿擺設鎮邪伏魔的法器,也沒有橫掛在正殿橫樑上的『守仁正意』匾額。我喜歡在這裏下棋、品茗、讀詩……雖然,打沒收了妳的風花雪月後,我越來越享受在自己的寢殿翻閱咀嚼妳那些『禁書』……

 

身置偏殿裏的我向來是比較放鬆……比較不墨守成規的……

 

是不是因為如此,所以,此刻也鬆動了

 

我故意解了妳的步離鎖,想看妳是否會立刻雀躍飛奔而去

 

但是妳沒有

 

我故意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叮囑妳在我出宮後也不可偷懶偏廢修行、吩咐妳要保護好自己、嘀咕我可能趕不回來看妳辛苦排演的《創世英雄傳》……但是顏淡,這些都是在東拉西扯,都不是我心裏最想、最想跟妳說的話

 

妳喜歡問問題,可我現在也有問題想問妳

 

對妳來說,我是不是那個特別的人?

 

我是帝君,我應當有那個氣力拴住那匹意欲作亂的野馬、那隻心懷狂想的潑猿……這種問題我怎麼能問!

 

我故意用手指彈了妳的額頭一下,就像五百年前,妳剛化為人形,那樣不自控地彈了妳的額頭一下

 

妳手撫額,出神

 

我……能不能走進妳夢中?

 

菡萏,妳出神的樣子很美……我沒告訴過妳,前些日子為了四界選美的事,我斂容變色訓斥輕昀一番,我說衍虛天宮不需要去應酬外界,我說顏淡沒有資格……但我想輕昀也知道我所言非真,他平日與各宮仙侍長往來,最擅察言觀色,他只是俯首帖耳地說了一句:帝君,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知道什麼?

 

但我想

 

他確實是知道了

 

「戰場瞬息萬變,魔族又專出陰招,你……你別太堂堂正正,就把你對我的小人招數拿三分出來用在戰場上……」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作戰,怎樣對付魔族,還要妳教我?但我沒回,我笑了一下,看妳……牽掛我的眼睛……

 

「趕不回來看我的戲也沒關係,戰事要緊,不要為這種小事掛心……」

 

小事?妳日以繼夜排練了那麼長的時日,還為我特意留下貴賓席,更何況奪魁的獎賞是那麼豐厚……對妳來說是大事怎麼會是小事……妳漂亮的黑眼睛掛愁掛憂掛著我……少女的瞳孔向來不知愁,一旦知愁

 

那便是春愁

 

「下界不比你的東極仙島,你在你自己的地盤上想收春就收春、想縱雪便縱雪,衍虛天宮四季由你說了算,可是下界還是按照四時經綸運轉,魔界戰場多妖風邪雨,你……穿暖一些,別仗著自己仙法深厚,就不注意這些……」

 

我聽妳細細叮囑,眼睛時而望我,時而望向窗外,說著說著,還伸出手指,理理我衣衫上的褶痕。這般低低切切,儂儂依依,好似凡間某種場景……

 

出征的前一晚,妻子與丈夫在閨內絮別

 

離情如絮,緜緜難解,捨不得,不想分,只想綢繆,流連整夜……

 

「還有,該吃飯的時候要吃飯,該睡覺的時候就睡覺……總是要吃飽睡足了才有精神……」

 

妳沒上過戰場,妳不知道,打仗的時候昏天黑地,掌握軍機要緊,吃飯睡覺常常逾時……隨妳微微眨睫,我微微一笑;濃密飛翅的黑睫毛掩不住盈盈水波,柔情似水,少女如夢……牽出惝怳……

 

 

鴛鴦情濃,交頸而臥,閨帳內,征夫作甚?妻子已這般呢噥,殷殷情拂,款款情多,他呢?該說些什麼?還是……

 

該做些什麼

 

心猿一躍……

 

竟是

 

 

「……應……」

 

當妳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時,我回過神來,妳若有往常那股敏銳,必能補捉到我臉上閃過一抹……未解的魔怔……

 

我罪惡的低下眼,妳手掌嬌怯的柔嫩令我一陣更強烈的心麻

 

「應淵,我等你回來」

 

偏殿,悄無人聲

 

妳不再言語

 

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

 

我輕輕抽出手,站了起來,「本君守護六界本來就是責任,妳只要保謢好自己。」

 

走出偏殿,把妳留在我身後

 

衍虛天宮不再天清風卷欲飄雪,青石板上不再結霜,梧桐樹發枝條,待青鬱展葉,鸞鳳定來棲遲。

 

原來,等我回來的,不只是如父如師的帝尊

 

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則為俺生小嬋娟,揀名門一例、一例裏神仙眷

 

春光繚亂,令人著迷,我的眼睛有些不適應,星星點點,閃閃碎碎,眼前一片綺麗,心上成片迷離,身後片片春花盼我伴我隨我……

 

漫天風沙,不毛之地,捲不了一片花瓣……

 

隨我下界的是百萬天兵

 

魔魅地界,妖氛溷濁,兩軍對峙,四大帝君各在魔族四大要塞開闢戰場,殺聲陣陣,萬騎齊發,狂沙中,馬蹄踏遍黃地,箭矢射穿旋風,我帥主軍迎戰邪神玄襄,幾番激戰,魔界大旗紛紛墜地委迆,天馬鐵騎踐遍滿坑滿谷的妖魔冥聯軍,我坐中軍,雖眼見天界銀白大纛迎風蔽日,我卻無一絲勝利的喜悅。

 

戰爭從來非我所願,戰神於我亦只是虛名,我願六界和平,再無血腥兵事。因為一旦刀兵禍起,必有人傷亡,這些血肉皆是父母所生,而盼著他們歸家的不只是雙親孩子,還有……

 

他們的如花美眷

 

她們等著的不是一副再也不能回應她們感情的軀殼

 

她們侯著的不是一個再也無法與她們繾綣溫存的夫婿

 

她們盼著的不是一具再也保護不了她們的屍體

 

不論神仙凡人,每個六界蒼生,不管何族、何地,每個男人心裏都會有一朵花

 

我也有

 

我心裏有菡萏一朵

 

我想活著回去看她

 

「應淵,我等你回來」

 

十萬年來,第一次在出征前,有一個女仙說她會

 

但我要平安活著回去見她的前提是

 

完成我的任務

 

滅了我的敵人

 

而這個敵人

 

也是六界的敵人!

 

其他三大帝君陸續傳來捷報,他們與我在泥犁谷主戰場會合,戰車轔轔,征馬蕭蕭,大會戰已墮三回參商,天魔兩軍各有損傷,鮮血橫空,宛如雨下。戰況如此膠著,皆因邪神引來九尾蛇。

 

九尾蛇乃魔界第一鎮界邪獸,蛇身大如須彌,宛轉遊移便地動山搖,邪神竟將第一邪獸引來戰場,倘若邪獸被誅,往後魔界再無至上邪獸鎮守,誓必勢弱,難以自守,他界容易攻破,這點邪神難道不知!?

 

想來這是邪神最後一著險招了!

 

贏了,便可顛覆天界,稱霸六界

 

輸了,便向天界臣服,龜守魔界

 

雖然仰天界鼻息,但是依帝尊博仁濟施的行事準則,他頂多滅了玄襄一族,另外指派玄襄親族擔任邪神之位,不會覆滅整個魔界。

 

面對我,玄襄勝算不大,所以他必需引來九尾蛇,方可與我一決勝負!

 

白日忽忽將入崦嵫,九尾蛇蛇尾大動,險些攪落羲和日御,在魔族領地征戰,若非羲和駕九列駟馬大車照亮天魔兩界的結界,我軍根本無法在黑夜行軍、在白日決戰。

 

九尾蛇出柵對妖魔冥聯軍亦非好事,因為九尾蛇邪力強大,毒蛇之心不辨敵我,只圖血腥。九尾蛇腹身宛轉,輾斃許多冥界魑魅魍魎;九尾振響,同時俱動,崩裂魔界山川軍防,擊碎妖界諸惡骨肉;但是若不盡快收拾這條九尾蛇,恐傷及我軍將士。

 

我與三大帝君達成共識,斬殺九尾蛇,則邪神玄襄再無反擊之力。泥犁谷硝煙四起,血肉狼藉,九尾龐然大物旋轉翻騰,黑煙竄升,地谷一動,九尾蛇張口,我側身閃過一道火龍捲,豈料身旁的計都星君桓欽已飛身出列-

 

眼見桓欽身沒黑煙,我心知九尾蛇毒性熾烈,以他一人之力絕對無法降伏此物。我明白桓欽求帝君之位日渴,力求立下大功,但是性命與實力、夢想與現實總是有很大差距。我絕不能夠眼睜睜看同僚戰死!

 

我飛身闖入黑霧,夜叉餓鬼,奔走呼號,聞見皆是恐怖污穢萬狀,黑霧中,我急欲搜尋桓欽身影,蛇首龐大,我以地止攻擊其咽,見九尾蛇張口噴火,火舌再度爆聲捲來,熢勃臭煙間我瞥見桓欽被其中一條蛇尾捲身,我立刻飛身趕至-

 

「桓欽!」手一揮,地止斬斷蛇尾。但是-

 

這條蛇尾並非命門異尾,蛇尾再生,而且蛇身變得更加巨大,幾乎衝破天魔邊境!

 

「應淵!」桓欽勉力施法穩身,一臉慚愧。「抱歉,我衝動出陣-」

 

我拍拍他的肩,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必需盡快解決這條九尾蛇!

 

九尾蛇增生一尾,兇惡更盛,熱惱吐火,眼前火光處處,我與桓欽為毒火所逼,九尾四面充塞環繞,蛇嘶如悶雷隆隆,毒火相續不絕,擾亂我倆視聽!我飛竄其中,促使蛇尾自相纏繞,行動受限,蛇吐信益惱,但桓欽明顯在此猛燄四圍中仙力不支-

 

「啊-」只聽桓欽一記哀嚎,眼見他就要再被一條蛇尾襲擊,我施法拋出地止,卻不料-

 

後背一陣劇痛,一條蛇尾如颶風狂掃,擊中我後背-

 

後背熾痛如車刑裂身,此刻感知蛇尾捲動氣流再近,沙礫滾滾,火煙曖曖,我急急召回地止,施流星術,飛天旋身,開我法眼,災火蔓莚中,力尋命門異尾-

 

我身似流星,九尾蛇索之愈厲,然九尾既是利器也是負累,在我矯捷勢翻下,八尾扭絞如繭,動彈不得,唯餘一尾,果然靜定在後護此命門,我力轉地止,瞄準異尾,上開天靈,通天乾正罡之氣,一擊即中!

 

毒火瞬時噴發,惡蛇極苦掙扎,火球如巨石崩裂從天而降,我周旋欲避-

 

不料蛇口就在眼前-

 

一道赤焰直朝我臉面噴射-

 

「應淵!?」

 

我感覺自己在熒熒流火、冪冪黑霧中緩緩飄落

 

鬪諍之聲,不絕於耳;屍肉臭味,撲鼻而來;四火流溢,苦毒燃燒

 

「應淵,我等你回來」

 

我心裏有菡萏一朵

 

我想活著回去看她……

 

顏淡,可不可以,讓我當妳的夢中人?

 

原來,我早已對妳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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