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晚上八點半，我剛載妳回我目前古亭的住處，我們兩人在車上一路無語，只聽妳反覆播放Sara Bareilles的I choose you

但是，不是這首

妳不時偷覷我，我沉默的開車

于曉馨，不是這首輕快曼妙的旋律

我想到三年前的最後那半年……

妳常常出神；偶爾心不在焉；妳家異常的乾淨，像找人專門打掃過；妳開始避開我講手機，我還記得當時只要這首旋律從妳的手機響起，妳就整個人不對勁。即使妳只是眨一下眼睛，即使妳只是抖一下手指，即使妳只是撥一下頭髮……但我能被妳渾身豎起的汗毛扎到，像針灸，我是個常跑健身房的男人，不只是為了健康，我是個藝術工作者，我也注重自己的體態，但是，每次只要出現這首歌－

在跟妳分手後，我去找了這首歌

Biffy Clyro的Animal Style

重低音的電吉他在一開始就像皮鞭不斷鞭打人心

妳沒很愛聽重搖滾，妳說那種誇張的雷響會震碎妳跟天使的連繫，妳說搖滾樂團是惡魔派來人間的使者，妳說重搖滾是惡魔散播給世人的迷幻藥，妳的心臟會受不了，然後妳的神智也會受不了，妳的靈魂會往下墜，然後，天使會將妳拒之門外，撒旦卻會為妳敞開大門

但是，每次只要出現這首歌，妳搖身一變成冥王的同路人

妳很努力在掩飾，妳很努力在偽裝，妳假裝沒聽到冥王的召喚，在我面前巧笑倩兮、溫言軟語，于曉馨，但我告訴妳，我對暗黑世界發出來的訊息很敏感，因為，我是刑警的兒子

刑警，是專門處理重大兇殺案的

對於窮兇極惡之人的靠近，我也嗅得出來

開車的途中，我腦子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拆穿妳

我也有個疑惑：【妳知不知道曹雨成用同一支手機跟我通過話？】

曹雨成，你來真的？

十八歲的女孩、二十八的女人你不找，你來找我的于曉馨？

更青春的胴體你不要，你偏要我的于曉馨？

沒有理由，沒有道理

沒有道理才可怕

因為愛情不講道理

奔馳的老野狼不再奔馳，他相中了跟他一樣擁有狼性的妳

曹雨成，你銜了肉，還要吞她的靈

肉與靈你都要？

你是冥王星駐守的天蠍，顯然你也對于曉馨下了苦心，那麼你一定知道，土星被視為太陽系最大凶星，魔羯的守護星。我不會是你的知音，我會是你最強的對手。

你在物質的世界擁有很多，但是，你在愛情的領域將一無所有

尼采說，當你注視著深淵，深淵也在注視著你

曹雨成，當你注視著于曉馨，我也在注視著你

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一套規則在呼風喚雨，有錢人不要以為自己的權力永無止境。有錢又如何？

我與于曉馨本來要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你偏要跑出來亂……我的忍耐也是很有限……我想到我那刑警兼職哲學家的老爸說過一句話：對付流氓要用流氓的方法，對付雜碎也是一樣

情場這一塊，除了于曉馨讓我踢過鐵板，我還真的從來沒吃過癟

我好不容易重修舊好，準備要往婚姻奔去，你半路殺出來搗亂？

彷彿是擔心髮絲留存海風鹹鹹的味道，一回家，妳就去洗澡。

跟他做過了嗎？曹雨成就這點能耐？從我接到林露思的手機，不到五個鐘頭的時間，再扣掉來回的航運與車程，愛的遊戲草草結束？

也是，他五十了，有點年紀。我看著妳走進浴室。坐在沙發上，聯絡了先下屏東的小葉，跟他協調小琉球的拍攝行程。客戶指定的是我，我明天非得去小琉球不可，于曉馨，我今晚該怎麼處置妳？

曹雨成說是我讓他出現的，我們和好的那一晚，妳也在手機裏控訴我為什麼在2017年的七夕情人節沒陪在妳身邊……是，我自認條件不錯，很多女人也形塑了我的自我感覺良好，我是那麼愛妳，我認為妳會乖乖在台灣等我，與妳交往那三年，我的幸福達到最高點，事業順利情場得意，我自由自在的飛翔，回來台北與妳甜蜜纏綿的戀愛，一切都那麼美好，無一處可以挑剔……

好，既然是我冷落了妳，對妳過於有把握，三年前那苦果，我吞了，Yoyo的話有道理，但是今年疫情我人一直在台灣，為什麼曹雨成還能橫空殺出？

曹雨成壞，于曉馨妳也不乖

妳洗完澡，走進客廳，雙頰酡紅。

我看著妳，「吃晚飯了嗎？」一直在趕路，可能還沒吃吧。

「還沒。」妳討好的坐在我身邊，我聞到妳身上香甜的沐浴乳味道。一點海味也沒有。像維納斯從泡沫走出來。很夢幻，很甜美，

「我去學烹飪了……今晚換我下廚。」妳笑道，好像沒發生下午那件事。「露思打手機給你的？」

我還沒問，妳倒先提了。我微笑的看妳。妳想看我有什麼反應嗎？通常，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有可能偷吃該有什麼反應？三年前，我們冷戰，然後妳提分手，盛怒之下我答應了……但是我寂寞了三年、後悔了三年……

「……你在想什麼？幹嘛不說話？」通常，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妳愛跟我撒嬌

「妳不是要下廚嗎？」我偏不提。我要看妳怎麼主動求饒

妳眨眨眼睛，看我手上抓著的手機，然後，拿過我的Iphone。「密碼？」

妳從來不會檢查我的手機，「妳的生日。」真難得了今天。

「……西元？」

「嗯。」

妳咬著下唇，解鎖，

但我在妳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刪除所有通話記錄

于曉馨，我很給妳面子

即使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還是留了面子給妳

【沒有通話記錄】

我不給妳難堪，我為妳的尊嚴留了餘地

妳把手機擱在一旁，未著外褲的雙腿擱在我腿上，偎著我，猶豫幾秒，輕聲：「Erica左邊的卵巢有惡性腫瘤，一定要緊急開刀，不然癌細胞會擴散到旁邊的組織跟器官，右邊的卵巢因為巧克力囊腫也要摘掉……他……曹……曹雨成幫忙找到一個台大名醫，下禮拜一開刀，還要取剩下的卵子……一般的婦產科醫生可能取不到……攸關性命……才又跟他見面。」

「嗯。」這個謊圓得不夠好，妳並沒有解釋為什麼需要【一個人】三天兩夜。

客廳陷入一片沉默

平靜祥和的生活妳不要，妳一定要波濤洶湧？

穩定的愛情故事不好看，一定要加入第三者來翻雲覆浪？

我輕摩妳的大腿，向上，流連在蕾絲內褲的邊緣。但是其實我現在沒有性趣跟妳做愛，我覺得妳有點髒，我覺得妳身上沐浴乳味道變了味，是不是再去洗一次澡能洗掉某種味道？邪海的味道？惡潮的味道？冥界守護者的味道？

妳 很 緊 繃

我看著妳，妳的瞳孔掙扎的閃了閃，我的手掌感覺到妳的緊繃，我的心智察覺到妳想反抗……反抗？于曉馨，妳想反抗？

我加重了力道，我是沒有性趣，但是，妳知道，男人嘛，就算沒有性趣也是有辦法－

妳跳了起來，「我去煮晚－」

妳居然不想跟我做！？

現在，不是妳該好好向我求饒的時候？

男人，是最好說話的，于曉馨－

「明天跟我一起下小琉球。」

「……我有客人。」

誰？曹雨成嗎？這樣成功的大企業家需要塔羅占卜的指引？

「推掉吧。」我指示。

「……你從前說過，你在工作的時候，我在你身邊，會讓你分心。」

「從前是從前，總是會變的。」

妳站在我面前沉默，我微抬下顎看妳。無聲的戰火再度燃起，于曉馨，妳從前，也為了他跟我冷戰。我們兩個，很少吵架，妳不像我之前那些愛吃醋的前女友們，愛找無中生有的碴，妳不開心，頂多碎嘴，當妳使用冷暴力的時候，就是我觸及到妳底限的時候。

「去準備行李，明天一起下去。累了一天也別煮了，我去買晚餐。」我從沙發上站起來，一直以來，只要妳不開心，我會試圖安撫妳，但是今天－妳叫我怎麼辦得到！

妳撒謊！

妳拒絕！

妳冷戰！

于曉馨，妳到底還要為他做多少妳平常不會對我做的事！

「Go to the south of border, let us move forward.」

「No!」

妳倔強的看著我。

「I wanna stay in Taipei,」

「with whom?」

「me, myself and I.」

「I wonder if you believe in your words.」

妳睜大眼睛瞪我

「See, do you think you can deserve trust?  You don’t believe what you said, right? You even do not trust yourself. If you can not persuade yourself, then how do you persuade me that you’re not losing your mind.」

「I do not lose my mind.  I am not out of control.  I DON’T! I AIM’T!」

「So, you wanna tell me the fire from hell never burns your soul……burns your body! Can you say that to me?  Shit!」我真的忍不住飆了一句髒話。我從未這樣對過妳。「You initially intended to spend the nights with……」

「Keep going! Why did you stop? Just finish your sentence!」妳也動怒了：「I complied with your order and wasn’t it enough?  You ordered me to come back to Taipei, I did! And I am here! Stay with you! Whenever you need me, I always stand by you, but how about you? 」

「Yeah……I abandoned you on that fucking Chinese lover day! I pushed you sleeping with that fucking animal!  It’s all all my fault!!  I AM SO SORRY!!!」

「……I hate you!」

妳哭著跑進去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