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雖然他只有八十餘萬年的修為，但是，宿敵的氣息第二夜豈會不識！

而且，像靈均這種等級的創世神，不需要掩藏自己的氣息，他來去自如，無仙敢擋，這世上除了西王母擋得住，其他九大創世神又都袖手旁觀，基本上，靈均是縱橫天下。

此刻這番轟天巨響－

「紫狐狸在哪？」靈均上門來要人了！

「我不知道，送你回玉壺關後，就沒人看過她。」

「該死！」

「你身上有傷，不要出去！」第二夜起身，尹驀連忙擋住他。「靈均天尊親自來找你嫂嫂？若果真如此，我去！那日在驪寤宮大殿，靈均還是忌憚我師父，沒對我動手。」

「不行！」她是驀驀！她是文弱笈多！他豈能讓他心裏的花擋在他身前！

又一陣天崩地裂，城牆崩蹋，士兵們奔走呼號，連在中堂跪著的司馬過也急忙趕來：「王上，」司馬過在外廳門口止步：「東牆已蹋，城門已破，靈均天尊，挾妙華劍，毀玉壺關！」

「司馬過，」第二夜為她戴上藍頭紗，然後扯著她的衣袖，走出外廳。「你與兵部侍郎帶一萬精騎先出關西回祇支國。」

「不要！」尹驀見他化出焦桐劍，反抗：「你逞什麼血氣之勇！你剛中了逢羿一箭！大丈夫能忍一時之氣！更何況你是我們祗支國的王！司馬過，放開我！依創世神互不干涉原則，靈均天尊若對我動手，也別怪我師父聯合其他創世神對付他了！到時，他勝算全無，靈均天尊，文章之神，創世神的腦筋很精明，他不會－」

司馬過思索了一下，放手，斂容低語：「王上，公主說的沒錯，靈均天尊若對公主動手，代價太大。」

「你們不了解靈均，他可以不殺妳，但是他會有別的方法折磨妳，文章之神巧構陰謀－」

尹驀打斷他：「我聽說，靈均天尊曾在白露關前劍斬十萬天馬，此刻，你應該撤退天祿軍，能撤多少是多少，那是你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精騎！那是我們祇支國的國本！」感覺又是一陣天崩地坼，城樓劇烈搖晃，落石滾動。「尹驩，你是王，不可意氣用事！」

「王上，萬勿再猶豫，請即刻調動兵馬，從西出關。」司馬過雙手捧出方才從被斬殺的大將軍手上接過的兵符。

「我與他戰，只要我能堅持到西王母－」

「不！你先撤天祿軍，再不撤，靈均會殺光我們所有的天祿馬！」

第二夜揪住她的手在發抖。

這就是一國的公主！

他愛過一個驕傲的龍女，她才思敏捷，吟風弄月，令他心蕩神馳；可是重明鳥一族的公主，平時端容秀麗，方才溫婉餵藥，現下面臨國家大義竟如此烈血忠貞，他怎能不為她瘋顛。

尹驀感覺到他的顫抖，他害怕失去她，她也怕再也見不著他，可是……哥哥，只要你能活著，我如何都無所謂。

她緊緊抓了他的手一下，便用力的抽出手，化一支玉笛，朝飛沙走石間飛去。

逢羿一箭，雖中腰腹，力道亦猛，不可小覷。第二夜只抓住她一片衣袂，絹帛清裂一聲，比沙塵滾動、暴石崩落的轟隆聲都還淒厲！

第二夜痛苦的閉上眼，他花費無數金錢搜刮的紅寶石才換來二十萬天祿馬，十萬還留在祗支國的獵場，眼下玉壺關這十萬若讓靈均像斬天馬一樣的斬殺了，他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軍事實力便活生生被削弱了一半……

軍事的後盾是金錢，銀彈不足如何養兵、如何秣馬？更何況飼養天祿馬的成本如此之高……他痛恨！痛恨在此時，他還必需計算這些利益得失！

靈均，你怎麼連在愛情這條路上也比我幸運！

你可以不計得失，雪霽光殿，不行大禮，在諸神眼下，不顧瀟瀟，出劍傷我，只為了救迦樓嗏！

眼下，你又可以不計較你創世神的身份，來找一個小小祗支國的國王麻煩，毀我重金購下的玉壺關！

你可以為了紫狐狸繼續與西王母作對、囚禁黑狐國太子，得罪醫神之島！

你……怎麼能這麼幸運的……只考慮到愛！純粹的愛！

而他－第二夜－

命運的走向，讓他又揹負起一個小國復強的未來！？

黃沙四捲，天無銀河，靈均身姿聳秀，白衫鮮澄。

黑夜裏，妙華劍波再次舒張，纖秀的手指只輕輕一揚，劍氣滌蕩眼前殘破的西牆，樓傾城倒，鐵蹄聲不絕。

想逃？靈均俊臉無瑕無垢，白衫輕飄似飛雪，劍河橫衝玉壺動，一道靛藍身影裂塵而來，靈均收劍。

來者氣息是華虛宮獨有。

「華虛宮第二十二弟子尹驀，拜見靈均天尊。」尹驀手持玉笛，在靈均面前，雙膝著地，低首拱手行大禮。

「第二夜，你總是躲在女人身後。」靈均清楚輕細的說。她的師父是音樂之神，單膝行禮即可，她竟雙膝跪地，表現出來的誠意與敬意……不就是要護第二夜周全的一片心意？

第二夜？尹驀聽得分明。

與靈均一道前來的雲中君再見美人，玩笑心又起，「吹笛？可吹的第二夜滿意？」

尹驀聽不懂他話裏的狎穢，她看了看同她穿同色系的淺藍衣神仙，他又稱第二夜，尹驩叫她喚他夜……

「第二夜是笛？」雲中君走近她，邊走邊對著靈均笑道：「我還以為他是簫。」

靈均嘴角亦有一抹邪氣的笑。

『仙骨冰姿凌霜寒，翩翩高潔更勝雪』，藍紗下的秀眉微蹙，師父，您是否高看了文章之神？

她每次見他，總感到一股無比陰寒的邪氣！

邪中之邪，白衫身影乍看之下傲雪干霄，實則是邪魔至尊的最頂尖！

「美人，戴著一頂藍紗做什麼？哥哥我還記得妳的天仙玉貌，再讓哥哥好好瞧一眼－」雲中君伸手就要掀她頂上藍紗，忽地指尖一陣刺痛，竟落下血跡斑斑，他轉頭疑惑的望向靈均。

靈均冷哼一聲，「想來是緊那羅王設下的仙法。別碰了，連我最好也不要碰。」

耳聽大匹軍隊向西移動的聲音，靈均月下皎潔的俊臉一抬，白影凌波，就要再揮妙華，卻見尹驀身形更快，以身擋劍！

「靈均天尊，關內盡是我祇支國百姓，天尊既已毀我玉壺關，請放我國人一條生路。」尹驀輕聲細語地說，藍紗下的藍瞳毫無懼意的閃爍。「不要趕盡殺絕。」

「百姓？」白紈素綺在塵沙中翻飛，靈均清冷的聲音亦飛至她耳邊：「我以為祇支國的百姓都是一些精明的商人，算錢收錢可以，騎馬打仗？」

「就算是軍人也是我祇支國的百姓，放下金銀，拿起武器，保衛國家，天經地義。」

「好伶牙俐齒的丫頭，所以第二夜把妳推到前頭，自己帶兵逃跑？」雲中君諷笑。

尹驀處變不驚：「難道留下來讓靈均天尊練劍？」

雲中君拍手笑道：「靈均，這個，我喜歡！你既有了小狐狸，不如，讓她來撫慰我受傷的心靈……與肉體。」

妙華如雪凝，風吹髮飄動，靈均一笑，撥了撥髮：「你的肉體幾時受傷過？」

「剛才。」雲中君伸起小創傷的手指頭。

靈均哼哼：「讓她含一含便好了吧。」

尹驀瞠目，她不敢相信，堂堂創世神居然說出這種話！？

他這邪妄的模樣，與調戲她的尹驩有何不同！？

可－尹驩是尹驩，靈均是什麼位階！？

他是十大創世神之一！記憶以來，她閱讀過的所有書籍，不是由他帶來，就是由他刪選，師父說他是千古文章第一神，但是，兩次見他，除了敬意，皆帶著懼意，如今，則含有怒意！

「不要怪我為老不尊，緊那羅王……難道不是個潑皮無賴？」靈均斯文雅致的說：「歷年來，我也耳聞不少貴師的風流韻事；緊那羅王是性情中人，尤愛凡間女子，還是非比尋常的凡人女子，來往皆是能歌善舞、操持音律的青樓豔妓。如今，不也時不時的下凡逛窯子勾欄，睡上幾晚，留下幾首曲子，就溜回臥雪山，雖在凡間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情歌，但是傷了多少妓女的心啊……」

「靈均天尊發言請注意，」尹驀強壓著怒氣，師父坦白率真才華洋溢，他與那些紅顏知己行辭牌作曲令皆是動情時刻的真心之作，人間才有幸得聞天上仙樂。「我不敢在背後妄議恩師，也請靈均天尊自重。」

「靈均，」雲中君猥微一笑，「好辣。」

靈均瞄了藍紗下怒氣橫生的小臉一眼，笑了一笑：「讓開吧，妳擋不住我。」

「靈均天尊今夜毀我玉壺關已有錯在先，若您還執意追殺我王與天祿軍，祇支國的公主若攔不住，便與玉壺關同毀，天地由您所造，但還有其他九位大神，我死，佛菩薩亦知！」

靈均收起妙華劍，翩翩如一隻白蝴蝶飛至她身邊，他伸手，指尖刮了她的藍頭紗一痕，恰巧就在她眼前，露出一道缺口，洩出一星一點的澈藍光芒。

「好漂亮的藍眼睛。」靈均黑眸的光也射進那條裂縫，犀利的冷冷的瞅住她驚惶的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