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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知長平之戰?」

 

荀棄骨,旋身,黃衣攪了一陣檀風,他慢慢走向紫檀木長桌,石灰臉一白,驚怵害怕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忙要跪、忙要磕頭,卻聽他喚:

 

「過來。」

 

少女咬著唇,含著淚,一步一顫抖地走向他……長平之戰……爹娘……

 

荀棄骨手指捏了一塊松煙墨,輕輕在硯台磨旋打轉。「幾歲?」

 

「……十三。」

 

小了他一輪。大哥屬虎,二哥屬龍,他屬馬,非虎大凶之獸,無龍帝王肅穆,他不愛奔波勞碌,他喜愛養尊處優,以古代名駒來看,他應該屬於爪黃飛電的貴族之馬,但雍容奢華並不代表他無法決勝天下。她呢?是匹怎麼樣的小牝馬?

 

「長平之戰,」荀棄骨輕聲開口,指尖劃過掛在筆架上的一支支毛筆,最後,他挑了一枝斑竹紫毫給她。「二十萬降卒,僅二百四十人生還,依降書所言,三萬農民兵加上兩萬人質,廣泉山總計五萬-」

 

為了爹娘她心急:「丞相,長平坑降,是為震懾六國,如今天下一統,丞相明察,殺降不祥。」

 

荀棄骨微微回身,低眼瞧著個頭還不到他肩頭的少女。

 

「十三年前是因為災歲與水患才激起民-」

 

「妳這是在批評朝廷?」

 

「啊?不是-」她急急說:「我……我只是想丞相既已起招撫之心,若容許逃難的百姓們返回原籍,安土重遷-」

 

「十個。」荀棄骨將紫毫遞至她眼前,將桌上一張光彩奪目的冷金箋滑到她身前。

 

「十個……死?」石灰顫抖,他好難猜。

 

荀棄骨盯著她水靈靈的眼睛,浪花拍打,頗為撩人。「妳爹娘的性命就掌握在妳手上。」

 

才不是!是在你的喜怒之間!石灰低下臉,她雙手握拳,淚水直落,咬著唇,不哭出聲。

 

「竟這樣就滴滴答答的哭了。」荀棄骨一笑,紫毫筆輕輕探入她前襟領口。「是女人了嗎?」

 

嗯?石灰抽噎的看著他,感覺筆管朝鎖骨一點,她下意識退了一步,腦中又閃過娘……她紅著小臉,輕惴,不敢再退後。

 

紫毫再入一分,抵在膻中,靜止不動。「越大撐越久……」

 

什麼?她不懂。

 

「大不是好事,久也不是好事。」

 

……石灰抓住胸口的紫毫,她想……

 

荀棄骨見她抓過紫毫筆,毫不猶豫在冷金箋上寫下石英陳麗華兩個名字,第三個……她頓了頓,

 

戰狼兵原本就處於弱勢,死圍之,必破之,若蒙軍硬攻,便能攻下。李大郎是目前最大的農民殘餘軍,蒙朝第一次將大將軍的權力下放給漢人,如果此回漢人不殺漢人,那麼大將軍返朝後必遭朝廷猜忌,眼前這個男人早已決定用大開殺戒來立功,娘說的沒錯,他之前寫的那些招降書全是作戲!

 

李大郎排第三,黃信排第四……接下來的六個人……想來是黃李二人的親眷。見她擱下筆,立了一時……荀棄骨偏下身,一手擱著長桌,一手拿起冷金箋,俊臉偎近,聲音也偎近,「但是只有妳一家三口保全了,我不相信李大郎才生了一個兒子。」

 

「只要讓天下人知道賊首二人與親子投降,那麼天下人就會認為是李大郎與黃信兩人貪生怕死,賣了戰狼兵與跟隨他們的難民……我若與爹娘分開,世人會以為我也死在亂軍之中,誰曉得我一家三口都活了下來呢。」

 

「但是貪生怕死的是妳……」荀棄骨深深一嗅,少女的香味與軍營男人的汗味多麼不同……離京三月,他向來愛乾淨,不悅農婦、不喜娼妓,這少女這般新清可愛,對他來說,可謂久旱甘霖……

 

少女的眼睛被雨洗過比星月燦亮,她眨眨眼,見他低下頭,鼻尖貼在她頸上,她直著腰,心臟一陣緊過一緊,

 

「啊-」遠遠地,一記淒厲的女聲尖叫劃破天際-

 

石灰還來不及反應,便張惶地望向軍帳入口處,然後她聽到一群軍人鼓躁-疼-

 

他為何無緣無故咬她的肩窩一口!?

 

石灰一手撫著肩窩,驚愕地盯著正雙手捧著冷金箋的男子。

 

荀棄骨低吹著冷金箋上的黑墨,嘴角一挑:「妳這手鍾楷跟妳爹真像。」

 

慘了,剛才在慌急之中,忘了該摹娘親教的趙體!

 

「朝廷在十年前恢復了科舉,可惜妳爹身陷賊營,」荀棄骨冷冷一嘲:「今年秋闈也被你這手字搞砸了。」

 

爹娘若倖存,便是同冷金箋上的其他六人,列名叛賊,苟且偷生。隱姓埋名都來不及,哪敢入闈應試。

 

「吳文忠!」荀棄骨朝帳外一喊。

 

吳文忠守在帳外,他老早聽見遠遠軍營傳來的鼓躁聲和女孩尖叫聲,想也知道大將軍營帳正發生何等爽快的好事兒,前些日子那些莊稼婦怎能與現在正站在相爺帳內的少女相比。這細皮白肉,胸部微微隆起,纖腰弱骨,妓院裏當紅的頭牌堪堪可比。

 

荀棄骨將冷金箋朝他流涎的臉上一扔。「告訴大將軍,三萬兵馬僅三千能戰,讓我大哥派出最精銳的一支扮成細作,從向陽幽谷殘道入廣泉山,將這十人帶出。」軍營是什麼地方?既無溫泉,也無軟床,叫他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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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字如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