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實在參不透這不得已

究為誰所主使

既生而為花

既生而為蝴蝶

你就無所逃於花之所以為花

蝴蝶之所以為蝴蝶

不得已。艱難而撲朔迷離的

不得已：

所以，悲憫吧

夜半之大力者啊！

~~~~~~~~~~~~~~~~~~~~<率然作> 周夢蝶 (1921-2014)

第一次寫文寫到熱淚盈眶的，唉，這兩個男人啊……今晚沒有歌，想來，只有周夢蝶的詩才能形容我此刻的他們此刻的心。

幸好還有周夢蝶。

想趕快把這文結束，趁有靈感的時候就多寫寫……哎~~【墳場誤入】，我就愛作鬼語，可不時還有人誤闖，想聞人間語仙境語者真真不要點進來，否則實在是阿彌陀佛，彼此造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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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身披外衫，手裏拿著蠟燭，步下階梯。

祕道很黑。

蠟燭的光圈朦朦朧。

他慢慢的走，就著微弱的燭光，慢慢地……慢慢地走……

階梯盡頭，雙腳觸及平地，祕室很黑，很靜，

……他聽到了他的聲音，

「小殊，」

林殊停住腳步，

「你非得這麼做嗎？」

黑暗中低低的聲音傳來，

他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林殊往前，搖曳的光圈將孤坐在平臺上的蕭景琰納入，

他揚起頭，不語，從他身前走過，把燭臺擱在牆上的燈座，再緩緩地步至他身前。

「你終於知道我當時的感受了吧。」

蕭景琰面無表情的臉漸漸起了變化，他，微微的笑了起來。心裏，卻，很苦。很苦。

「除夕夜的森林，」林殊的視線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到一個……連自己也不知道的什麼點。「靖王府的書房……你一寸也沒放過不是嗎？」

是。一寸也沒放過，一絲一毫也沒有……就跟你方才做的一樣……吻遍了她整身、撫遍了她整身、然後把自己深深的埋入……蕭景琰低下頭，閉上眼，腦海裏，浮現霓凰雲雨迷離般的臉，原來，這樣非人間煙火的臉，不僅僅在他眼前現形，今晚，在小殊的房裏，神女自雲雨高臺而來……

小殊派人自他府邸報信，相邀傍晚至密室商談翻案一事，他正覺得奇怪，這事為何不可在蘇宅說？不過轉念再想，翻案事涉敏感千驚萬險，小殊深謀遠慮，不允許出差池，因此他從皇宮回靖王府後，匆匆梳洗，便走入密室等候……

可是，隱隱的，他聽到了一名女子的聲音……那聲音令人臉紅耳熱……那聲音令男人情欲灼燒……蕭景琰皺起眉，那聲音連綿不絕……可－這是連結小殊書房的祕道！？

是誰？

是……誰？

蕭景琰站起身，原想離開，他對這等個人香豔場景沒興趣，君子非禮勿視，可是，才踏出一個步筏，他馬上就止住腳步，

誰、敢、在、梅、宗、主、房、裏、行、雲、弄、雨！？

小殊－你跟誰？

小殊－跟別的女子？

小殊－與－

與……

蕭景琰全身發冷，他叫自己走，拼命的叫自己走，可是他的雙腳不聽話，盡管他的大腦喊的口乾舌燥，但他的雙腳就是定定的在原地不動！

那女子的聲音……他彷彿聽過……

那樣的宛囀，那樣的旖旎，彷彿黃鶯從花底滑過，彷彿笛聲從月夜傳來，蕭景琰望向小殊書房的方向，看到一道光，那光喚他，喚他前往，喚他一探究竟……

小殊如此千謀萬慮，不可能會留下一道門縫！

他的理智在大叫：這是小殊設下的陷阱－他－引、你、去、看！

為什麼引你去看？

因為他要達到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麼？

那天在昏迷之前說過：

你、放、手！

蕭景琰，不要去！可他慢慢的爬上階梯。

蕭景琰，不要看！可他慢慢的將臉靠近。

蕭景琰，現在還可以回頭－不－

是梅長蘇與穆霓凰。

他看到了……

不遠處，霓凰閉上眼睛，那沉溺於歡愉的臉面向書牆，她嬌綿的身子就在小殊身上，他的雙手從她的髮、她的胸、她的腰枝、再到他們兩緊緊纏住的地方……

蕭景琰跪了下來，低下臉，頭抵著牆，他不停地發抖，淚水還是從緊閉的眼縫擠出來，霓凰的聲音一陣一陣傳來，豔極、淫極、媚極、蕩極－一聲都帶一把刀，每把刀都在他心上刮，每一痕都像他臉上的淚痕一樣，交錯縱橫，一刀剜他一片肉，聲聲如刀，刀刀凌遲……刀痕劃出血痕，心肉被一片片地割下來，一聲聲，一片片，一刀刀，淚痕、刀痕、血痕、傷痕……蕭景琰咬著唇，唇色發白，低低的嗚咽……

林殊面無表情的聽著他的哭聲。

「景琰，你流的是淚，我流的卻是血。」林殊低低的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撐過削骨磨皮的日子嗎？我那時候心裏總是想，等我養好病，回金陵復仇，報仇過後，我還可以跟我最好的兄弟和最愛的女人在一起，過餘生……我心裏一直抱著這個願望……才可以忍受那一次次的挫骨換肉植皮……可是在我走後的第六個年頭……我最好的兄弟跟最愛的女人就忍不住相愛了。」

蕭景琰把臉埋入掌中，兩肩不停地顫抖。胸口的痛不斷漾開、盪開，和小殊從有記憶到他去梅嶺為止的過往一波波從漣漪、到潮水、變大浪朝景琰打來，

「景琰，我這趟回來，送你萬里江山，你……就把那原該屬於我的方寸之地還給我吧……」林殊別過臉，景琰的啜泣聲……令他不忍。他，的心，還是有肉做的地方，不完完全是……硬的鐵石啊。

景琰胸口的沉痛與後悔越來越浩大、越來越廣漠……從小殊化身梅長蘇再度走進他的人生，想起種種梅長蘇式冷冷的譏誚、喻諷的眼神、尖銳的警戒、掏心的輔助、不擇手段的掃盪阻礙在前的敵人……小殊用自己的雙手維護他的正直！史有明證，哪個志在皇位的人還能像他一樣光明磊落？因為有人替他跳入髒水裏！高尚的身段怎麼奪嫡！總要有人幹見不得光的髒事！

「對不起，小殊，對不起……」可是縱使他有滿滿的悔恨，他還是必需告訴小殊，「我愛她，真的……小殊，我也是……深深的愛著她……」

林殊閉上悲傷的……同情的眼睛，「如果你愛她，就放手。」

蕭景琰將臉從雙掌之中抬起來，望他。

「景琰，我……」林殊低頭看向他，眼中也有波光。「我求你……」他此生，除了太奶奶跟霓凰，又多求了一個人，就是，在他所剩不多的柔軟的心臟裏……他最看重最要好的兄弟！「我不想真的變成魔鬼…… 」

景琰怔怔的望著他。

「為了復仇，我已經失去太多了……我總告訴我自己，為了對付魔鬼，我要先變成魔鬼，才知道要怎麼摧毀魔鬼，但是，景琰，你知道嗎，我快要分不清楚我自己究竟是人還是鬼了？在設計這一個又一個圈套中，我也背信棄義、也傷及無辜、也髒事做盡……」林殊微微的發抖，「可是，霓凰，是我認定的妻－我在十一歲的時候見到她，那時候就想，想一輩子跟那樣漂亮潑辣的娃娃玩在一起……那是我從小就認定的人……你最清楚的不是嗎。」

是，他最清楚，那時他十二歲，霓凰第一次進京，他們兩個常帶著霓凰騎馬練劍瘋遍整個金陵，可是有時候，小殊常會故意把他落下只帶霓凰一人出去玩。

「那是我最親的人了……」林殊的雙眼在燭光下幽幽閃爍，「景琰，我已經冷很久了，但是霓凰能溫暖我，她讓我覺得林殊一直活著，她就是我的家。」

是的，跟你相比，我好像擁有很多……景琰悲嘲的想。

「景琰，我已經是一個面目全非的人了，不要讓我真的變成一隻鬼，如果你不放手，我不曉得還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蕭景琰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眼裏都有淚……小殊在跟他說：我不想傷害你，我不想再傷害你。

可是如果你不放手，我會克制不了我自己！林殊默默的對他說。

「霓凰一直夾在你我之間總有一天會崩潰，就跟奪嫡一樣，戰況只會越來越慘烈、手段只會越來越殘酷，景琰，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呢？」

「怎麼辦？」他訥訥的喃喃，不是再詢問，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因為蕭景琰太明白林殊的解決之道是什麼了。

林殊猶站在他面前，與他默默相對。他在等景琰回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他要的答案。

「我曾經……動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還提筆寫下－」蕭景琰黯淡的笑了笑。「我不想當皇帝，想帶著霓凰書劍飄零浪跡天涯，我寫在信上告訴她，可她一直沒給我答案……」

「你不當皇帝，那蒼生何以措其手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但是我能肯定，你不會是一個昏君，也不會變成像你父皇那樣猜忌成性的嗜殺帝王。」

蕭景琰無奈的一笑。當命運的巨輪壓過來的時候，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當命運把眾人殺紅眼爭搶的寶座親手送上來的一天，蕭景琰除了無言一笑，還是只能無言一笑。

「今天在宮中，你父皇召見我，他明天會下旨賜婚。」林殊低聲說：「我明日便會派人將密道封了，從此密室不復存在。」

蕭景琰靜靜的聽，然後，點點頭。

「翻案大戲過後，我便帶霓凰走。」林殊正面向他，垂首斂衽，雙手作揖，在蕭景琰面前跪下，行大禮。「太子，勿忘當初您的承諾，為祈王殿下及林氏一家以及七萬赤焰軍魂洗刷冤屈，翻案一事，望殿下務必助我一臂之力！」

詔書雖下，但冊封大典尚未舉行，他已稱他太子，雪冤一事，就變成他究竟是明君還昏君的第一椿考試。於公於私，他蕭景琰都擺脫不了、都不能不去面對、都不能不盡力！

「我蕭景琰，承蒙先生謬愛，助我榮登大寶，念及親兄長及義兄弟的情誼，以及七萬忠肝義膽的大梁軍魂，入主東宮之日，就是梅嶺一案水落石出之時。」

「謝殿下。」林殊俯伏在地。

蕭景琰站起身，扶起他。「不只是君臣，蕭景琰不會忘記，我們還是最好的兄弟。」

林殊垂下黑眸，咬著牙，「景琰……你……」從小，他欣賞蕭景琰、愛護蕭景琰，但是心高氣傲的他，聰明絕頂，身懷絕藝，自視甚高，從來沒有佩服過蕭景琰，可是，今晚，受盡萬千磨難的林殊方知，有的人身上，永遠存在『仁』的光，那能照亮黑暗，驅盡邪惡－他服了他！他真的服了他！這樣的人當皇帝，是大梁百姓之福！他慶幸……慶幸自己能將景琰推上位！他很榮幸……榮幸自己曾經當過他的謀士為他出謀劃策！

「小殊，好好對待我們的霓凰。」蕭景琰抹去快掉下眼眶的淚水，按下心痛，卻也對自己終有再見知己的一天露出寬慰的微笑。「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你們……好好的過。」

林殊點頭。哽咽。說不出話來。

「今日密室之事，就當我們兩個人的祕密，不會有第三人知道。」蕭景琰拍拍他的肩，黑眸湛亮，笑著說：「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

林殊泛紅的眼眶望著他，他又笑了笑，推推他的肩膀，轉身向靖王府的方向走。

兩道淚水流了下來，林殊胸口震盪，他用盡力氣的朝蕭景琰的背影大喊：

「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