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4th Sweet Dream－吐字如嵐

我交了一個女朋友，是研一的學妹。

談戀愛這種事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變成我的女朋友，她明明之前是別人的女朋友。

我看金庸、看倪匡，尤其是楊過和小龍女、衛斯理與白素，那種不言而喻的投合、死生契闊的堅定，令我很嚮往；我讀《西廂記》、《牡丹亭》，那種顛倒神魂的悸盪、肌膚熨燙的撩觸，讓我很羨慕；但是這個女孩－我的女朋友－跟她在一起，我完全沒有這種種種種讓我神往的感覺。

是我要求太多了嗎？別的男生談戀愛都不會像我這般幻想？幻想對方與我有絕佳的默契，一個眼神的交流我們便了解彼此；幻想對方在旖旎纏綿的時候，享受溶化在彼此身體裏面的狂喜……是我太不切實際？還是我談戀愛的時機還沒到？

時機未到，卻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女朋友。我雖然是學理工的，但是人生的際遇奇怪到讓我覺得……我的人生是由某一隻大手來安排，不由分說、完全沒有經過我同意、我的自由意志被牽制的發揮不了作用……然後駱子瑄就變成我的女朋友。

駱子瑄是個安靜的女生，我的直屬學妹。畢竟理工科向來是男多於女，女生一直很吃香，但是她卻不像其它唸理組的女生把自己抬得像公主，我常看她在動物實驗室裏做實驗，粗重的工作、打雜的瑣碎事或是清洗活之類的她都不抗拒，教授很喜歡她，我也佩服她對於學術研究的熱情。我們兩個都是教授的助教，相處的機會很多，漸漸的她會把一些心事跟我說，像是她跟唸高雄醫學院的男朋友分隔兩地、遠距離戀愛的辛苦、然後是她發現男朋友劈腿……

有一天下午她打電話給我，電話裏頭哭得淅瀝嘩啦，想到她一個女生在台北沒有親人跟要好的朋友，我陪她去河濱公園……她哭一哭，很自然的把頭靠在我肩上，然後……從那次以後，她常常會時不時憂鬱地把頭靠在我肩上……然後時不時一臉寂寞地靠在我胸口……我曾經不著痕跡的避開，駱子瑄馬上會一臉很受傷，然後我會有一點罪惡感……

有時候我會陪小溪看偶像劇，我覺得裏面的男主角跟現實生活嚴重脫鉤。我相信，兩心相契的真愛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上天恩賜，但、是－怎麼會一大堆男主角在遇到女主角之前會沒有固定的性伴侶，編劇為何老愛將劇裏的男主角去勢？他們拍攝吃飯的場景，卻老愛閹割男主角，讓他純情的沒有接吻與上床的經驗！？食色都是人之大欲，更何況男人本來就是比女人快熱的動物，為何要讓演員在遇到真命天女之前活得像個太監？

難道女人真的喜歡自己的情人性經驗為零嗎？我看著這些偶像劇，內心感覺不可思議，卻沒表現在臉上，小溪看得一臉著迷，我當然也不可能發表真實想法並問她這個問題，盡管這個時代的網路科技如此發達，高中生的感情生活多彩多姿，但是在我心裏，我就是覺得小溪還是個很天真很單純很可愛的小妹妹。

其實駱子瑄也不是我第一個有過親密接觸的女孩，在大三那一年，我就曾經跟一名香港女生在北投過夜，她回國前夕主動邀約說想到北投玩，我不能假惺惺的說自己完全沒預想到會發生什麼事，畢竟在她當交換學生的那一年，她曾多次對我示好。我喜歡她的落落大方與直來直往，這種坦率讓人覺得很放鬆，那天我們走了一個下午，然後她說渴，跑進便利商店，我還記得她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有兩瓶礦泉水，在遞其中一瓶給我的同時，我察覺有一盒小小的東西悄悄塞進我的牛仔褲口袋……我知道那是什麼，抬頭看她，落日在她臉上染出一片紅紅的眩人的光影，夕陽紅的像火，那火把我也烤熱了……

我喜歡她的直接、喜歡她的經驗豐富，但是這些喜歡跟愛情的距離差太遠，看到她，我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沒看到她的時候，我也不曾魂縈夢繫過，我以為被一個女孩搞得神魂顛倒、分不清是真是幻－是愛情的基本要素－然而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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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爸~我想吃你的烤雞翅~」

我才一走進居酒屋，就聽到一陣甜甜膩膩的撒嬌聲。

嘴角忍不住往上飄，高中女生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兩份夠嗎？」

「哦~趙爸~我真的太愛你了！」這女孩撒嬌的聲音更甜了，甜的連空氣都充滿了草莓的香味，深深呼吸一口氣，整個胸臆都清爽甘甜了起來。

「宇航！」爸笑彎彎的眼睛總算看到我了。

那有著草莓香甜聲音的女孩從木頭高腳椅跳下來，蹦蹦跳跳的在我身邊亂轉。

黎小溪，去年考上市立松山家商，放榜的時候，鳳姐還哭了，一直說我是他們黎家的大恩人，居然有辦法讓一隻吃草兩年多的牛摸上公立高職。其實小溪很聰明，只是她的頭腦比較喜歡裝其他希奇古怪的好玩東西，不喜歡裝課本上的知識。

「宇航哥，你女朋友呢？」她還跑到店門外左探右望。

我看著她又跳回來，覺得……松山家商的制服真好看。難怪有出版社會定期出版全台高校女生制服的寫真集，看小溪身著白衣，黑色的百褶裙在她白皙的小腿上波浪般地起伏飛揚……真好看。

「趙爸不是打電話叫你帶女朋友來店裏？」她一臉很期待的樣子。

「哦……」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走到長吧台，坐在小溪剛剛的位置旁邊。

「對啊！」老爸的頭從廚房的布簾探出來。「我不是打電話叫你帶女朋友來店裏？不是都交往快半年了嗎，還不帶回家讓老爸相一相。」

「對呀！」小溪和老爸一搭一唱。「我也很期待看到宇航哥的女朋友耶。」

「有什麼好期待的。」我看了她一眼。

「你第一次交女朋友耶！怎麼會沒什麼好期待！」小溪睜大眼：「一定是很棒很棒的女生才能當你的女朋友啊！」

很棒很棒的女生？我皺了皺眉。駱子瑄很棒嗎？高雄女中、中興食品科學、台大食科所，跟我一樣一路考試都很順利，但是會考試就代表很棒很棒嗎？看著小溪，我可能不大同意。至少，我覺得小溪的無厘頭對話很有趣，我喜歡看她轉著黑溜溜的眼睛，說一些很好笑很幼稚的話；我欣賞她挺朋友的義氣，雖然有時候我認為盲目又沒有大腦；她還有其它優點，但我不一一列舉了，因為這會讓我沉默太久。

「喏，小溪，雞翅膀報到！」老爸從廚房端了兩盤香味四溢的烤雞翅膀出來。「你們先聊啊，快六點了，我先進去備料。」

「謝謝趙爸。」小溪白白細細的手指捏著熱燙燙的孜然雞翅。「宇航哥，我們一起吃。」

「不用了，我要吃自己會烤。」她最喜歡老爸烤的孜然雞翅膀了不是嗎，而且今天才點兩份，算是很客氣了。

「宇航哥，我對你女朋友真的很好奇耶，她是不是長得很漂亮？不然你把手機借我？」

「為什麼要把手機借你？」想也知道她想幹嘛。

「看你女朋友的照片啊！」

「我手機裏面沒她的照片。」這是真的。

「怎麼可能！」小溪又用她甜甜的聲音大叫了。「你們都交往半年了，還沒用手機拍合照？你騙我！」

「我騙妳幹嘛？」

「我不相信。」她油油的手朝我伸出來。「手機給我。」

我很坦蕩。我把手機從牛仔褲口袋拿出來。

只看到她把油膩膩的指尖放進嘴裏輕輕一吮……我注視著。

「什麼！？」她用口水溼潤過的手指在手機上面滑呀滑。「哪尼？」甜甜的尖叫聲又響起。「Why？」

手機裏面沒有女朋友的照片真的有需要這麼驚訝嗎？我走到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再回來坐在小溪身邊，她杏眼圓睜的看著我。

「宇航哥，你真的有女朋友嗎？」

這個小溪常常亂槍打鳥……就打中了。我灌了一口冰啤酒，緩緩的說：「算有吧。」

「算？」小溪翻了一個大白眼。「宇航哥，你不要隨便呼攏我好不好！」

我什麼時候隨便呼攏過她？

「趙爸就接了那個女生的電話好幾次。你明明就有一個女朋友。」

「那是因為我不接手機，她才打電話來家裏找我。」

「那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不然她怎麼跟趙爸說跟你交往快半年了！」

發生過兩次關係……算不算是女朋友。我緊緊抓著手裏的玻璃啤酒瓶。有點疑惑、有點恍神、也有一點點自責。做愛不是有愛才能做嗎，可是我對她連一秒動心的時刻也沒有過，身體居然還是有反應……男人真的很動物！讀再多的書、受再高的教育、經過再多文明的洗禮，一旦肉慾的誘惑來襲，這些就全是個屁！

「你現在是不是陷入一種很困惑的狀態？」小溪的身子向前傾，白白嫩嫩的小臉就在我眼前，我看著她，覺得十七歲的少女真是青春無敵。

困惑是有。因為從第一晚過後，駱子瑄說她原本就覺得我條件很不錯，然後她說她愛上我了。我又喝了一口冰啤酒，大大的一口。我忽然想起張愛玲在《色戒》裏面講過的話：『到女人心裏的路通過陰道。』難道是真的？畢竟套用在駱子瑄身上彷彿可行。但是她怎麼想是一回事，我不是女人，我是個男人，我只想說：『到我心裏的路既不是通過食道也不是藉由陰莖。』

「宇航哥，」小溪兩隻手啪啪的拍在我肩上。「我問你答，放心，經過我的測驗，你就知道你跟那個女生是處於什麼狀態。」

我看她瞇起眼，儼然一副心理醫生的模樣。

「你是不是覺得跟其它女生相比，不管她是不是大美女，但是你就是覺得你女朋友最漂亮？」

「安晴、一彎、清清都比她漂亮。」我看著眼前青春的臉龐。而且妳更漂亮，細細的眉、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樑、紅潤的唇……小溪比駱子瑄漂亮太多太多倍。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誰叫你拿我姐姐來比啊！」小溪白了我一眼，拿起雞翅膀，咬了一口。

我瞥見她的桌上好像少了什麼。「妳要不要喝飲料？」

「哦，好。」

小溪的喜好我記得很清楚，吃烤肉或是鹹酥雞這類比較重口味的東西時，她要同時開兩瓶飲料，一瓶是去油解膩的油切綠茶，找不到綠茶就用礦泉水代替，另一瓶就是有氣的碳酸飲料，她喜歡喝下一口，一股氣熱辣辣的從咽喉竄上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嗝……我兩手各拿著兩瓶飲料，扭開瓶蓋，小溪接了過去。

「啊－」她灌下一口含糖飲料，暢快的大呼一口氣。

這就是小溪。我笑著搖搖頭。大喇喇的，毫不扭捏作態，很自然，很可愛。

「宇航哥，還是你最了解我，我每次開兩瓶飲料，爸媽姐都罵我浪費。他們根本就不懂，吃這種重口味的一定要搭配汽水才痛快好嗎，還有吃這麼油的食物能不喝上一兩口無糖綠茶解解膩嗎！」

「小溪，」我注意到她小腿膝蓋上有幾處瘀血。「妳腳怎麼受傷了？」

她低頭向下望，笑了一下，聳聳肩：「我加入我們學校新創立的滑板社，宇航哥，改天你來新生橋下看我溜滑板~我超帥的哦！」

「是妳超帥還是溜滑板的男生超帥？」我笑著。

「都有啦！」小溪雙手一攤，撇著嘴笑了笑，然後又正色道：「我的測驗還沒完，你不要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你是不是不由自主的眼睛就會飄向她，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關心她的一顰一笑？」

一顰一笑？我忍不住大聲的笑出來，差一點被入口的冰啤酒嗆到。「妳也會使用一顰一笑這句成語？」

「宇航哥，你不要小看我好不好！本人穿越小說看了不少！」

「穿越小說？」

「厚~~」她的眼睛轉了一圈又一圈。「有空多到書店走走，才會知道時下年輕人流行什麼，不要老是啃厚厚重重的原文書。」

「是！是！」

「請回答我的問題。」

她還沒放棄啊！「駱子瑄已經成年了，她不需要我用眼睛一直盯著她。」

她皺眉盯著我幾秒，然後說：「宇航哥，你跟她Kiss了嗎？」

這是非常私密的事，我並不想讓小溪知道。

「幹嘛不說話，搞什麼神祕！」小溪晶亮的眼睛又古靈精怪地眨了眨，然後她傾身向前，距離我耳旁很近的地方說道。「宇航哥，你想跟她……那個嗎？」

「黎小溪！」還好在她問話前我把啤酒全喝完了，不然我一定會噴出來，然後咳得半死。「妳可以再誇張一點。」她才幾歲給我問這個問題！

「如果你想跟她那個，才表示你喜歡她呀！裝什麼純情，都成年了！」小溪瞪著我。「我同學她男朋友一直很想跟她那個－」

「我成年了妳成年了嗎？」不行，我必須提醒小溪，這小妞傻傻的，容易受同儕影響，我不能讓她受騙上當。「妳忘記廖心怡的事情了嗎？黎小溪，你給我聽好，男生想……」跟小溪說這些真的很尷尬，但是我真的太擔心她了，我不得不說：「想那個，不表示他喜歡妳，就算喜歡你，也不表示他愛妳，妳一定要確定對方比任何人都珍惜妳，妳才可以……才可以做成年之後的事－明白嗎，黎小溪！」

「是我同學又不是我，我又沒有交男朋友……幹嘛突然這麼嚴肅？」小溪縮著脖子，噘著嘴嘟噥。

我只要一想到我看著長大的小溪被別的男人不懷好意的誘拐，我的心臟就提在半空中，晃呀晃的很不舒服。

「因為這是一件很重要很正經的事。」我正色看她。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以後交男朋友會特別注意，我會確定對方是全世界最珍惜我的男人才會那個－這樣可以了吧！」

「嗯。」我真的可以放下心嗎？看著啃雞翅膀的小溪，我卻還是提心吊膽。

「宇航哥，你還沒回答我。」小溪鍥而不捨的追問。

「我要去幫我爸忙了。」我站起來，走進吧台裏面。我並不想談駱子瑄，她並沒什麼可以讓我一直掛在心上的。

「厚~~宇航哥，你很小氣耶！」

「小氣？我還想烤鯖魚給妳吃。」

「烤鯖魚！？」說到吃，小溪的眼睛如我所想的亮了起來。

「宇航哥~~我最喜歡你了！」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