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國中基測倒數第55天。

「小溪，妳教我這題數學怎麼解好不好？」

佳佳又拿著她補習班發的數學講義來向我求救了。

我瞄了一眼，九年級的數學－機率－宇航哥昨天才教過我。

「這要畫樹狀圖。」我拿著鉛筆從左到右畫。「你看哦，一個硬幣有正反兩面，一顆骰子有六個面，也就是六個點，同時拋硬幣跟骰子會有12種結果，有正面+1點、正面+2點……」

佳佳目瞪口呆的看著我。

「這題很簡單好不好！硬幣是正面再加上骰子要同時是偶數的機率是四分之一。」我像花輪一樣用手豪氣一撥額前的瀏海。

「天啊~黎小溪，妳、怎、麼、了？」

「這有很難嗎？」我自認為機率學得還不錯耶。「就畫畫圖就解得出來了啊！」

「妳最近數學變得超強，連王宸緯都跑來問妳耶！」

王宸緯是班上幾個女同學暗戀的男生，但是我覺得他太矮了，才168公分，高我2公分而已，我覺得我以後的男朋友至少要像宇航哥一樣有178。

「他問了我一個二次函數的圖。」我還蠻喜歡畫圖的，一下就解出來了，宇航哥說我可以朝統計這一塊走，去唸高商。

「妳那個家教真厲害。」

「我叫妳把補習班退掉妳就不要。」反正宇航哥教我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

「我媽怎麼可能，她已經繳了六萬的公立高中保證班。」

「妳真的要填高中哦？」

「我媽說不管怎樣也要摸上一所公立高中，她才不要在我姑姑面前丟臉。」

我聽佳佳說過，她姑姑的女兒去年考上泰山高中，雖然不是前段班的明星學校，但是至少是公立的，而佳佳被要求最爛也要上泰山。

「我真不明白我們唸書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我常在宇航哥面前抱怨。「對了！你打手機給心怡了沒？」

「打了。」

「她說什麼？她今天為什麼沒來上課？」

「她沒接。」

「心怡最近怪怪的耶，下課老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坐在椅子上發呆，也不跟我們一起去福利社。」我有點擔心。

「是不是失戀了？」佳佳坐在我前面的空椅上，面對我。「我昨天問她跟林傑耀上星期六去陽明山好不好玩，她就臭著一臉不理我，我也小生氣了一下。不過是交個男朋友有什麼好跩的！」

我也覺得心怡有點見色忘友，自從她跟林傑耀交往後，她就很少跟我和佳佳玩在一起。不過三年的友情是交假的呀，我才不像其它女生小心眼。「幹嘛這樣，心怡每次跟男朋友出去玩，還不是都會買東西給我們吃。妳這樣生她的氣，心胸很狹窄耶！」

「我要是真的生氣就不會打電話給她了好不好~我也發現心怡這幾天話很少。」

「該不會是真的失戀了吧？」我想下課後去心怡家找她。

「不然我們放學後去心怡家找她好不好？」

「果然是死黨啊！」我拍了拍張晴佳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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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怎麼辦？心怡怎麼會出一個這麼大的trouble啊！

遠遠的，我看到宇航哥騎摩托車過來，我抓著心怡的手，心裏亂糟糟的。

宇航哥把車停在我們約好的麥當勞前面，他跨下摩托車，把摩托車立起來，然後從置物箱拿出我的安全帽。

看到宇航哥，我頓時感覺到胸口積聚的壓力找到了一個宣洩的管道，眼眶忍不住溼溼的。

「光哥和鳳姐還不知道妳蹺課……」宇航哥可能是看到我眼睛紅紅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怎麼了？」

我看了心怡一眼，她頭低低的，我不確定她願不願意把這種事讓宇航哥知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

心怡的頭壓得好低好低，我握著她的手，感覺她手心都在冒冷汗。「心怡……」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佳佳和我各站在心怡左右兩旁，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心怡這漏子捅得太大，聽到那個霹靂爆炸的消息，我整個人慌成一團，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種事。

「小溪，妳說出來我才知道要怎麼幫妳。」

宇航哥沉穩的聲音傳來，我無來由的感到心安。「不是我，是……」我轉頭望向心怡。宇航哥隨著我的視線看去，心怡已經開始在啜泣。

「廖心怡嗎？」

我跟佳佳點點頭。

「失……戀？」

我跟佳佳對望了一眼，更用力的點頭。宇航哥真的太厲害，隨便猜都猜得到……可見我平常補習時在他耳旁碎唸，他都有聽進去。

「我知道失戀讓人很難受，尤其妳要這麼早就經歷。但是妳看看身旁兩個這麼關心妳的好朋友，愛情誠可貴，但是友情價也高啊！而且再55天就要基測了，我想妳的將來比現在這段速食戀愛更重要－」

「等一下，」我不得不打斷宇航哥，我知道他55天這句話是要說給我聽的，但是心怡這禍闖得太大條了，我根本無心聽他說教。「宇航哥，有一件更……」我難以啟齒。「更……糟……」

我說不下去了，宇航哥皺了一下眉，沒多久，他的神情變得嚴肅無比。

宇航哥很聰明的，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已經猜到這件更糟的事是什麼事了。

他雙手環胸，看了我一眼後，冷靜無比的眼睛瞟向顫抖嗚咽的心怡。「同學，這件更嚴重的事情，妳自己一個人無法解決，也不要想找這兩個跟妳一樣年紀的國中女生解決，妳們沒有能力解決。唯一的路，就是回家找妳的父母，坦承一切，妳的父母自然會跟妳一起去找對方解決。」

「宇航哥！」我跺腳。「你幹嘛把話說得那麼直接啊！」他說了那麼多個『解決』，但是我卻覺得這些解決(複數)完全沒辦法解決！心怡就是不敢回家說，才會在我跟佳佳兩個好朋友面前痛哭承認的呀！

「因為我怕妳們聽不懂。」宇航哥清晰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硬硬的。

「心怡會被她爸媽打死！」佳佳也急急的嚷：「我們是她的好朋友，當然要挺她，要想辦法幫她啊！」

「她爸媽不會打死她，但是妳們盲目的相挺才有可能害死她。」

「算了！妳們兩個回家吧……我……再打電話找看看林傑耀。」心怡鬆開我們兩個的手，我看到心怡滿臉眼淚，我從沒看心怡這麼難過。

「我陪妳回去。」我很不捨，想追上去－

但是宇航哥伸手揪住我的手臂，阻止我。「小溪，跟我回家。」

「我不要！」那個是我最好的朋友耶！「我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回家面對！」我的腦袋全是這個想法，我現在好討厭宇航哥！好討厭！好討厭！

「小溪，妳幫不了她，妳跟她回家還有可能把事情弄得更僵。」宇航哥的聲音再溫和聽在我耳裏還是很刺耳。「這是她的家事。張晴佳，妳先追上廖心怡，一定要陪著她，確定她真的有回家。」他轉頭催促佳佳，仍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原本楞在一邊不知所措的佳佳應了一聲好，快步朝心怡的背影小跑過去。

「小溪，已經六點半了，我現在載妳回家還來得及，晚一點，光哥跟鳳姐發現妳七點還沒回家吃晚飯，妳要怎麼解釋？」

「我就說我陪我好朋友行不行？」宇航哥根本不懂心怡現在有多慌多脆弱，就像我，即使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的心我的腦袋也慌成一團宇宙無敵臭的醬糊！「因為不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一點也不在乎！放開！放開！」路上的人對我們投以側目，我用力甩開宇航哥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拔腿就往心怡跟佳佳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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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我坐在心怡家對面小公園的盪鞦韆，感覺好疲累。

宇航哥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的盪鞦韆。

我知道宇航哥正側著臉看我，但是我故意堵氣不看他。在今天之前，宇航哥從來沒拒絕我，但是他今天居然要我眼睜睜的看無助的好朋友走！

「我剛剛已經送張晴佳上計程車，還請她上車前打電話給她家人，預計九點二十分到家。」

宇航哥淡淡的溫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還是很關心我的，騎著摩拖車亦步亦趨的跟著我……

「回家吧。」宇航哥說：「我跟光哥說帶你去圖書館，可是現在九點了，也該回家了。」

我這人就是沒辦法生氣很久。「宇航哥……也許你說的對……十五歲談戀愛真的太早了……我應該阻止心怡，而不是一直鼓舞她跟對方交往。」

「這不是妳的錯。真正跟對方見面交談的人又不是妳，廖心怡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她沒有分辨清楚對方是否是真心的，就冒然做不該做的事。」

「嗯……」我有一點喪氣。「你說的沒錯，有的時候，我們的感覺往往是一種錯覺，看看心怡，我覺得……我要老一點再談戀愛。」

「可是……年輕人的戀愛跟年紀大的人的戀愛是不一樣的。」宇航哥對著我溫柔的笑笑。「戀愛需要時機，有些人是需要等的。就像妳們還這麼年輕，才十五歲，並不是那麼適合談戀愛，因為妳們很容易會因為一個擦槍走火，打亂了人生雕塑期的步調。十五歲的心靈，其實是比較浪漫易感也比較衝動，等年齡再大一些……或許發生像今天心怡這種未婚懷孕的事，妳跟對方都會成熟到知道該怎麼解決，而不是三個小女生抱在一起哭。」

戀愛是要等候時機的，也許我跟心怡的時機都還不到，所以我們的感覺不準確，甚至會把錯覺放大到淹沒我們的理智，好吧，我讓宇航哥說服了。「那宇航哥，你都二十二歲了，為什麼不交一個女朋友？」

宇航哥用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妳不要故意跟我抬槓想拖延回家的時間。」

「才不是。」我摸摸自己的額頭……我很好奇：「你的時機還沒有到嗎？」

宇航哥面無表情的沉默了一下，然後從鞦韆上站起來，低頭笑著看我：「黎小溪，回家！」

「哎~唷！」沒要到答案讓我很不甘心耶……「難道跟姐還有我爸媽說的一樣嗎，你是因為趙爸所以沒交女朋友？」

「走吧！」宇航哥不回答我，他牽著我的手，走到人行道前面的機車停車格。

「聽我大姐說，你放棄公費留學還有德國學校的全額獎學金也是為了趙爸？」我的腦筋跳呀跳，開始問東問西的。

宇航哥從置物箱拿出我的安全帽，戴在我頭上。

「我昨天算很久的那題求△ABC的外心座標對還錯？」看宇航哥發動機車，我兩腳一跨，跳到機車後座。「我今天在學校突然想到，應該要先設外心座標為(x,y)，我頓了一下努力回想昨天卡關卡很久的題目：「那……(x+2)²+(y-6)²=(x-1)²+(y-7)²，(x-1)²+(y-7)²=(x-5)²+(y-5)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