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如嵐

夏天吃麻辣火鍋是一件很過癮的事，外面是37度C的豔陽天，店裏面空調維持宜人的攝氏25度，卻一點違和感也沒有。

「宇航哥，你下午真的沒課厚？」

「沒有。」

我看著坐在我旁邊正在剝蝦子的宇航哥。「所以我們沒有打擾到你厚？」

「吃吧！」宇航哥把剝好的蝦子一整盤放在我面前。

「謝謝！」我毫不客氣的開動。跟宇航哥在一起吃東西最幸福了。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而且宇航哥很體貼，我幾乎不用自己動手或動腳，只要乖乖坐在椅子上，動一張嘴巴就好了。

「妳還想吃什麼？」宇航哥拿著空盤子起身。

「哎唷~你知道的啦！」

宇航哥笑了一下：「茼蒿嗎？」

「那是草！」我大聲抗議。他故意的！

宇航哥笑著離開座位，走到冷藏吧。他有時候很喜歡鬧我。我賞他一個白眼，回過頭，眼前兩個國中死黨笑得很曖昧。

「幹嘛？」

「小溪，」張晴佳很意在言外的笑：「妳跟妳那個鄰居哥哥兼家教的趙宇航……真的沒什麼嗎？」

我的眼睛轉了幾轉：「拜託，妳們要我說多少遍啊！他跟我大姐同年耶！就算真的要有什麼，應該也是我大姐跟他有什麼吧！」

「妳大姐到美國認識別人了啊！」廖心怡居然也在一旁幫腔。「我覺得妳的宇航哥對妳超超超好的！」

「我們住在同一個社區，而且他又一直是我的家教－」

「最好跟我住同社區又是我家教的男生會對我這麼溫柔體貼又了解我。」

我睨了佳佳一眼。「妳家附近有這號人物嗎？」

「沒有。」佳佳洩氣的撇撇嘴。

「妳們真的不要想太多，宇航哥就是我的老師、我的哥哥，他跟我們一家子都太熟了！而且……」我頓了一下：「他有女朋友了。」

「什麼！？黎小溪，妳很白痴耶！這種條件這麼好的清新優質男妳居然拱手讓人！？」我看到佳佳跟心怡手中的筷子快向我射過來。

「宇航哥看不上我的好嗎！我只是他的小妹妹。」

「小妹妹？不小了，十七歲了。我男朋友都交過三個了。」

「我媽有特別嚴正的警告我：上大學之前不準談戀愛。」所以我最多也只跟男生玩曖昧的把戲。

「妳最好是有這麼聽話。」心怡瞪了我一眼。

我吐吐舌頭。「我要找一個校園風雲人物，然後跟他在一起，每個女生都會羨慕死我！我要成為女同學們嫉妒又羨慕的對像！」

「幼稚！」心怡自從經歷過國三那件事後，在我們三個裏面彷彿變成了大姐姐。「耍威風也只有在學校的短短幾年，等妳畢業後，妳再回頭看校園的風雲人物，有很多都不切實際、一直沉弱在自己還是校園風雲人物的過往歷史，不肯接受自己早就過氣的事實。」

「妳說的是少部份人吧，又不是所有的校園風雲人物都是如此。」我噘著嘴，不大苟同。

「風雲人物十個有九個花心，有我這個前車之鑑還不夠，妳就一定自己也要跌一跤。」心怡國三那件事，還是宇航哥說的對，我們誰都幫不了心怡，只有心怡的爸媽幫得了她。最後心怡的爸媽帶著她上對方家庭理論，幸運的是，對方家庭也夠明理，最後雙方達成合解……但是心怡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爸媽帶她去醫院做人工流產手術……現在心怡在莊敬高職唸建教合作班，她唸得是餐飲科，立志當一個繼吳寶春之後的台灣之光。

佳佳發現瞄頭不對，笑嘻嘻的轉移話題：「小溪，如果妳不要妳的宇航哥，不然讓給我好不好？」

宇航哥又不是東西，怎麼讓？「妳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男朋友哪比得上趙宇航啊！斯斯文文乾乾淨淨又飽讀詩書－」

「飽讀詩書？」我忍不住插嘴：「他是理組又不是文組的。」想倒追他卻不了解自己的標的物這樣對嗎！

「反正是知識掛的。台大的耶~我媽要是看到我交了一個台大的男朋友，她不樂得放鞭炮！」

「對啊！小溪，反正妳不要，放著好浪費，不然就幫佳佳倒追他，因為妳一定也很了解趙宇航的喜好。」心怡竟然跟佳佳一搭一唱。

「你們差七歲耶！」我看著竹筷夾的豬血糕。而且說什麼放著好浪費……「宇航哥又不是豬血糕！」

「真要比喻的話，」佳佳手拿公筷在麻辣火鍋的紅湯底裏面攪來攪去。「他應該是……這個！」

「蚵仔！」我大叫：「這明明是我剛剛放的！這是我的！」

「哦……妳說趙宇航是妳的哦！」

「我是說蚵仔！」這兩個人明明就知道我最喜歡吃的是蚵仔了！

「還說妳不喜歡妳的宇航哥，明明就在享受曖昧不明的感覺。」

「我哪有！」好辣！好辣！剛剛入口的那塊豬血糕好辣！我猛灌了一口汽水，舌頭發麻，連臉頰也在發燙。

「哇！妳的臉好紅哦……」心怡指著我竊笑連連。「放心啦！我們都知道趙宇航是妳的宇航哥，不會跟妳搶的啦！」

「屁啦！」我臉紅是因為這麻辣火鍋太辣了好嗎！

「小溪，」宇航哥回到位置上，手裏滿滿一盤……都是我愛吃的料。「要是讓鳳姐聽到妳說剛剛那兩個字，妳應該會被禁足四個星期六下午。」

「除非你跟我媽打小報告。」

「宇航哥，你可以接受女朋友最小小你幾歲？」佳佳不是說不搶的嗎，她為什麼還問……不對不對！我的腦海裏怎麼會突然撞入『搶』這個字眼，宇航哥又不是我喜歡的男生！？……都是今天的麻辣火鍋啦！比之前吃的每一次都還要辣！

「為什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宇航哥笑著雙手環胸。

「有人想知道啊！」

臭心怡！她幹嘛一直把眼睛瞟向我啊！我哪有想知道……明明說要倒追的是佳佳！

「宇航！？」

誰啊！宇航哥都還沒公布答案，是哪個不長眼的殺出來！我滿滿不滿的眼神掃向突然出現在我們這一桌的女生。

宇航哥的臉僵了一下，然後他站起身……那個女生真嬌小，只到宇航哥的肩膀。

「你不是要去國科會，怎麼會在這裏吃火鍋？」那個女生看了我們三個一眼，沒笑也沒打招呼。

「我陪……我學生一起吃飯。」

「是哦。你對家教的學生還真好。」

宇航哥沒說話，他沒有坐下來，也沒有要請那個女生坐下來。

「我也還沒吃，剛從總圖走出來覓食，也不知道要吃什麼，隨便亂繞，就在外面看到你了。」

我們三個都沒說話，張著眼睛緊緊盯著宇航哥跟這個女生的互動。我突然有一個直覺：她就是宇航哥的女朋友。

見宇航哥停頓了三四秒，那女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伸手撩了撩頭髮，問心怡：「我可以一起坐下來吃嗎？」我想她會問心怡的原因是心怡的外表看起來比較成熟，而且她有染頭髮。

沒想到心怡居然轉頭看我，眼神就是在問：妳說呢？

怎麼會來問我呀？我抬頭望了宇航哥一眼，他面無表情，剛才的笑意盎然全不復見。我覺得……他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女生來打擾我們四個人。

「我是宇航的女朋友。」這女生居然天外飛來一句唐突的身份表態。

果然，我的直覺很準。要猜宇航哥不難……怎麼考試猜題的功力就這麼弱？「你好！」我很少看宇航哥這樣僵硬不講話耶……他是不是腦袋在想什麼說辭，怕他女朋友誤會？那……我一定要跳出來解宇航哥的圍呀！「我是宇航哥家教的學生，因為這間新開幕的火鍋店，只要憑台大學生證就可以三人同行一人免費，所以我才會call宇航哥出來跟我們一起吃火鍋。」

「原來你有這麼好call。」那女生點點頭，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的眼裏好像有一絲絲的苛責。

宇航哥很勉強的勾了一下嘴角，我很義氣的站了起來，拉了一張隔壁桌的空椅子，然後我坐了下來，我把我剛剛坐在宇航哥旁邊的位置讓出來。

「謝謝。」那女生對我笑笑，然後坐在我讓出來的椅子。

我瞥見宇航哥輕輕吁了一口氣，然後他坐下來，坐在他原來的位置。

佳佳熱心的請服務生再送來一副碗筷，然後我們三個小女生面面相覷，都覺得氣氛變得有點冷，為了避免尷尬，我們努力找話題聊。

心怡說：「我男朋友去參加西點比賽得到佳作。」

心怡跟她男友是同班同學……可是這事不是上個月就發生過了，我們還一同出來吃熱炒慶祝。

然後是佳佳說：「我家的紅貴賓又生了。」

這是上上個月的事了吧，我記得佳佳本來要分一隻給我，但是媽不肯，媽說最後幫狗拉屎把尿的一定是她，我連抗爭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完全否決。

接下來是我說：「我上星期溜滑板的時候又跌了個狗吃屎。」

沒話找話，宇航哥居然還接得上：「上次是膝蓋，這次又是哪？」

「小腿。」但是我今天穿緊身牛仔褲，沒有辦法拉起來給他看。

「小溪，妳要不要找一個危險性比較沒那麼高的運動？」宇航哥提議：「桌球如何？」

「那多沒挑戰性！你根本不明白站在滑板上我就是像風一樣的女子。」

「妳能站在上面多久？」宇航哥很不給我面子。「五秒？十秒？」

「宇航哥，小溪打桌球的話可能也會受傷，會撞到桌腳。」連佳佳也吐我槽。「不然就是正拍反拍打到自己的臉。」

「對啊！宇航哥，你還記得嗎？國二那一年你也有來參加我們的運動會，結果她啦啦隊比賽同手同腳！」心怡居然把我在司令台上的糗事舊事重提。

「我當然記得。她那天居然還很有勇氣吩咐我一定要錄影！」宇航哥爽朗的笑道：「我還記得她玩大隊接力的時候，棒子還掉在地上砸到她自己的腳~」

「喂！今天是黎小溪吐槽大會嗎！」我抗議。

「我認識妳太久了，妳實在是有太多好玩的事了！」宇航哥的嘴角揚得好高好高，然後他拿著母匙，舀起一大匙蛤蠣，滿滿一大匙就擱在我的碗裏。

「我也想吃蛤蠣。」宇航哥身旁一直很安靜的女生開口說話。

我看到她從宇航哥手裏拿走湯匙，在熱鍋裏撈了撈，沒撈到半顆，然後她平平靜靜的說：「都被撈光了。」

「哦！」我看到自己碗裏堆得像小山的蛤蠣，乾笑道：「我還沒碰，給妳吃。」天老爺，我今天也還沒吃到蛤蠣耶！但是宇航哥的女朋友都說話了，為了讓宇航哥好作人，我也只能忍痛讓出來。

「妳想吃我再去拿。」宇航哥卻突然站了起來，低眉對他的女朋友說：「那是小溪的。」

宇航哥的女朋友定格了一兩移，然後她低下頭來夾一些金針菇跟蕃薯葉吃。

宇航哥離開座位後，我們這一桌瞬間變得很沉默，我們三個死黨湊在一塊兒很少有詞窮的時候，沒想到現在多了一個宇航哥的女朋友，我跟佳佳和心怡就再也咶噪不起來。

我想到宇航哥剛才連向我們正式介紹他女朋友也沒有，真奇怪，然後我察覺到駱子瑄雖然像個沒事人冷冷淡淡的吃她的火鍋，卻在宇航哥不注意的時候，多瞄了我好幾眼……

我只覺得……宇航哥的女朋友好難相處……

我不喜歡她。